窗外那片云飘过去后，阳光重新落进办公室，照在陈砚舟的桌角上。他没抬头，手指还在键盘上敲着，屏幕上的邮件已经写了一半。
财务负责人前脚刚走，赵阳后脚就撞开了门：“人手安排好了，技术组那边已经开始翻日志、整报告。”
陈砚舟点了下头，把最后一句话打完，按下发送。邮箱页面刷新，发出成功的提示音响起。
“发了？”赵阳凑过来问。
“通知所有参与人员，今晚七点开会。”陈砚舟合上电脑，“材料的事，不能再拖。”
赵阳一拍大腿：“早该这么干了！我刚才路过打印室，看见小王抱着一堆纸出来，说是测试数据初稿，足足三十页。”
“还不够。”陈砚舟拉开抽屉，拿出笔记本翻开，“政府要看的不只是数据，还有逻辑。我们得让他们相信，这个项目不光能成，还非批不可。”
“那你打算怎么写？”
“先列框架。”他拿起蓝笔，在纸上画出三个框，“第一块讲技术突破，用95.3%的识别率当核心卖点；第二块摆成本投入，证明我们真金白银砸进去了；第三块说社会效益，独居老人、智能养老、降低公共负担——这些都是加分项。”
赵阳挠头：“听着是挺全，可咱们以前没搞过这种东西，万一写偏了呢？”
“那就抄。”陈砚舟说，“去查近三年批下来的同类项目，看他们怎么写的。别人能过，我们就也能过。”
“这算作弊吧？”
“这叫学习。”陈砚舟合上本子，“明天中午之前，我要看到五份参考样本。”
当晚七点，会议室坐满了人。
投影幕布上列出三大任务板块，每人领一份责任清单，签字确认。
赵阳负责技术资料整合，带着研发组通宵整理算法优化记录和测试视频；财务组开始核对每一笔支出，连买咖啡的小票都翻了出来；行政组则忙着扫描营业执照、产学研意向书这些资质文件。
散会后，陈砚舟留在原地没走。他打开电脑，新建文档，标题打了四个字：商业计划书。
接下来三天，公司像上了发条。
白天大家各忙各的，晚上集中碰头，进度一条条过。有人发现用户调研样本不够，立刻联系社区补做了二十份匿名问卷；有份合作协议缺电子签，陈砚舟直接打电话给李教授助理，请对方从高校档案系统调原始扫描件。
第四天下午，林悦拎着保温杯走进办公室，看见陈砚舟正趴在桌上改稿子。
“还没弄完？”她把杯子放下，“你这稿子都改到第五版了吧？”
“第五遍是结构调整，第六遍才叫修改。”他抬头看了眼，“帮我看看这段话顺不顺。”
林悦接过平板，念出声：“‘本项目实现国内首个基于真实老年语音数据的小样本建模应用’……嗯，专业是专业，就是有点拗口。”
“评审都是专家，不怕拗口，怕听不懂。”
“那你不如加一句解释。”她说，“比如‘解决了老年人因发音模糊导致智能设备误判的行业难题’。”
陈砚舟顿了一下，立刻敲进文档。
“你还漏了一个点。”林悦指着屏幕，“你们强调技术多，但没提团队背景。一个大学生创业团队做出这种成果，本身就说明执行力强。这点可以放大。”
“说得对。”他在旁边记下一串关键词，“年轻团队、快速迭代、低成本高效率……这些词都能打动评审。”
林悦笑了笑：“你要真把这些写进去，说不定还能额外加分。”
说完她转身要走，走到门口又回头：“别熬太晚，我明早再来帮你过一遍文字。”
陈砚舟应了一声，继续低头敲字。
那一夜，办公室灯一直亮到凌晨两点。
第五天早上，赵阳顶着黑眼圈冲进陈砚舟办公室：“搞定了！所有技术资料归档完毕，测试报告、服务器使用记录、开发日志全齐了！”
陈砚舟正在校对最后一页计划书，听到声音都没抬眼：“财务那边呢？”
“也交差了！支出明细表附了三页说明，连为啥买了两台备用硬盘都写了理由。”
“很好。”他保存文档，退出编辑模式，“让所有人把材料统一交到行政组，今天必须完成装订。”
中午十二点，五册厚实的申报材料摆在会议桌上。
黑色硬壳封面，烫金标题清晰可见：《江川市科技创新专项资金申请书》。
赵阳一本本翻过去，每一页都编号盖章，附件齐全，目录清晰。
“真像本书。”他感慨。
“这不是书。”陈砚舟伸手抚过封面脊线，“是通行证。”
“你说科技局的人真会看这么多页吗？”赵阳怀疑地问。
“不一定看完。”陈砚舟说，“但他们一定会看前三页和签名页。只要这两部分够硬，就有机会。”
“那我们现在就送？”
“再等等。”陈砚舟摇头，“材料是死的，人是活的。我们得先摸清楚审批流程，找对人，再出手。”
“你还想走关系？”
“不是走关系。”他站起身，“是建立联系。政策是人执行的，谁能影响决策，谁就值得聊聊。”
赵阳皱眉：“可咱们认识科技局的人吗？”
陈砚舟没答话，而是打开手机，点开系统界面。
屏幕一闪，一条提示浮现：【检测到关键节点临近】。
任务依旧未开启，只是标记。
他关掉手机，走到窗边。楼下快递车刚走，空荡的走廊被阳光铺满。
他知道，材料准备只是第一步。真正难的，是如何让这份文件落到正确的人手里。
而要做到这一点，光靠一份完美的申请书，还不够。
傍晚，行政组送来最后一份补签文件——李教授的合作意向确认页。
陈砚舟亲自接过，检查签名和日期无误后，放入档案盒。
他把五册材料整齐码好，贴上标签，锁进保险柜。
转身时，赵阳靠在门框上：“下一步怎么走？”
“等。”他说，“等一个合适的见面机会。”
“你就这么干等着？”
“不是等。”陈砚舟坐下，打开笔记本，“是在准备下一场对话。”
赵阳还想说什么，手机突然响了。
他拿出来看了一眼，愣住：“科技局办公室的电话？”
陈砚舟抬眼。
赵阳按下接听键，声音放低：“您好……对，我是启航项目的协调人……什么？下周有个政策宣讲会？”
陈砚舟站了起来，朝他伸出手。
赵阳会意，把手机递过去。
“您好。”他接过电话，“我是陈砚舟。”
对方说了几句，他认真听着，点头两次，最后回答：
“明白，我们会准时参加。”
挂断后，赵阳看着他：“科技局组织企业座谈，介绍近期扶持政策流程，让我们去听听。”
“不是‘让我们’。”陈砚舟嘴角微动，“是让我去见他们。”
赵阳张了张嘴，忽然笑了：“你还真能把一场讲座听成饭局。”
“这不是饭局。”陈砚舟翻开笔记本，红笔在新一页写下几个字：
科技局·张副局长·爱喝龙井
他合上本子，看向窗外。
路灯刚亮，一辆公务车缓缓驶过公司楼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