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砚舟在拿到艾米丽发来的草案后，仔细研究了一番，虽察觉到其中可能存在问题，但开工在即，诸多事务亟待处理。他先安排人员准备开工相关事宜，自己则匆匆赶往综合体工地。
陈砚舟把手机塞进外套口袋，指尖碰到蓝笔的棱角。他站在综合体工地入口，风从围挡缝隙钻进来，吹得裤脚轻轻一抖。
开工仪式定在上午十点整，可八点半就来了不少人。记者扛着设备往里走，施工队在调整站位，监理穿了身笔挺的制服，正和项目经理说话。陈砚舟没急着进去，先绕着地基坑转了一圈，手指在图纸边缘敲了两下，确认b1层承重柱的位置和昨晚查的资料一致。
周强一大早就到了，脖子上还挂着庆功宴那条红绸带，只是昨夜喝得满脸通红，今天顶着两个黑眼圈，走路有点晃。
“你真是一夜没睡？”他凑过来，声音压低，“我刚听工人说，有人想跳过奠基流程直接开挖，说是工期紧。”
陈砚舟嗯了一声，目光落在施工方负责人身上。那人正挥手示意推土机往前挪，嘴里说着“先动土，文件后面补”。
“这不是赶工，是拆台。”林悦不知什么时候也到了，手里拎着个银色盒子，边走边说，“奠基不是形式，是给所有参与者一个‘我们共同开始’的信号。跳过去，等于告诉别人——你的承诺也可以打折。”
陈砚舟没接话，只把背包放下，抽出笔记本翻到最新一页。上面写着：“b1净高不足 → 非设计失误 → 可能涉及施工变更未报备 → 存在隐蔽工程风险”。墨迹干了，字迹清晰。
他合上本子，走向人群中央。
“张工。”他叫住施工方负责人，“第一铲土，是为了抢时间，还是为了留下记录？”
对方愣了一下：“当然是留下记录，但这不冲突吧？一边挖一边签文件，效率更高。”
“效率高，但责任不清。”陈砚舟语气平，“要是今天这铲子下去，明天有人说这块地皮有问题，是谁的责任？是你，还是等签字的监理？”
那人张了张嘴，没说出话。
监理立刻接上：“程序必须走完。媒体拍了照，合同签了字，才算正式动工。”
两边眼看又要吵起来，陈砚舟抬手打断：“这样，媒体先拍奠基流程，签字同步进行。我和监理一起签，你们安排人在旁边递文件。十分钟后，第一铲土准时落下。”
施工方看了眼手表，皱眉：“十分钟？来不及准备……”
“那你现在就开始跑。”陈砚舟说完，转身走向奠基台。
仪式很快重新组织起来。记者们调整机位，工作人员搬来签字桌，林悦把银色盒子放在托盘上，盒子里是时间胶囊——一张问卷原件、团队签名的设计图，还有翡翠戒指的复印件。
周强站在边上，看着盒子被打开又合上，小声问：“这戒指复印件……真要放进去？老者那边万一看到新闻……”
“他看不到。”陈砚舟说，“就算看到了，也不会认。”
“为啥？”
“因为他不知道，我们连他姓什么都不知道。”陈砚舟笑了笑，“放进去不是挑衅，是提醒。提醒我们自己，当初为什么要做这个项目。”
林悦点点头：“里面装的是选择，不是关系。”
奠基台前安静下来。陈砚舟拿起铁锹，锹尖点地。
“各位。”他声音不高，但扩音器让全场都听清了，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今天埋下的不只是一个盒子，是二百三十七天来的每一个决定。这二百三十七天里，我们经历了无数个日夜的拼搏，每一次方案修改，每一次与各方的沟通协调，都凝聚着大家的心血。（现场有些工人悄悄红了眼眶）有人质疑过方案，有人反对过选址，也有人半夜打电话问我，能不能保证回报。但我最在意的从来不是赚多少，而是有没有人因为这个项目，多了一份工作，多了一个机会。（他的眼神扫过在场每一个人，目光坚定）就像强子汽修，接下来会负责综合体员工车辆维护，他们一家人的生活就有了新的盼头。”
他顿了顿，看向周强：“比如强子汽修，接下来会负责综合体员工车辆维护。”
周强咧嘴一笑，冲旁边工人比了个手势。
“还有体校的学生兼职安保培训，中文系的同学参与文化导览策划。”陈砚舟继续说，“这不是施舍，是合作。我们建的不只是商场，是让更多人能站上舞台的地方。”
他说完，弯腰将时间胶囊放进坑中。
泥土落下的那一刻，系统界面无声浮现：
【大型项目管理经验积累完成】
【本卷核心目标达成】
他没看太久，只扫了一眼，就闭上了眼睛。
脑海里闪过很多画面：第一次在图书馆听到机械声时攥紧的圆珠笔，竞标会上吴振海冷笑的表情，赵宇试探性递来的合同，艾米丽摔设计图时灰紫色的头发，还有林悦在食堂递出诗集的那个午后。
没有哪一步是轻松的。也没有哪个胜利靠运气。
他睁开眼，嘴角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我不是赢了谁。”他在心里说，“是没输给自己。”
铁锹还在手里，阳光照在金属面上，反射出一道光斑，打在他袖口的磨痕上。
周强走过来，接过他手中的锹：“该我了！让我也当一回‘奠基人’！”
他用力一铲，土块飞起，砸在围挡上发出闷响。旁边的工人笑起来，跟着喊：“强子！留点劲儿给混凝土搅拌机！”
林悦站得稍远些，看着陈砚舟没动地方，便走过去轻声问：“接下来呢？文化广场那边已经发会议通知了。”
“先把手头的事收好。”他说，“那个净高问题，还得查。”
“你不打算在仪式上提？”
“现在提，只会让施工队慌。”他望着地基坑，“等他们把第一层钢筋铺完，我再找人聊。悄悄查，快快解决。”
林悦点头：“聪明。闹大了，反而有人借题发挥。”
远处传来相机快门声。记者拍下了奠基瞬间的照片，标题都想好了——《江川新地标今日破土，青年团队领衔开发》。
陈砚舟没看镜头，只低头检查鞋面。一粒泥点溅上来，他没擦，任它留在那里。
周强铲了几下土，突然停下，盯着坑底某处：“哎，等等。”
“怎么了？”陈砚舟走过来。
“这儿……”周强用锹尖拨开松土，露出一小段水泥墙角，“这玩意儿不该在这儿啊。施工图上没这个结构。”
陈砚舟蹲下，伸手摸了摸那截墙体，表面粗糙，颜色偏深，像是旧料重用。他的眉头瞬间紧锁，脑海中快速闪过各种可能性，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这堵墙出现在不该出现的位置，极有可能与b1净高问题有关，背后或许隐藏着更大的隐患。
“什么时候浇的？”他问旁边工人。
“不清楚，可能是前期勘探时留的临时挡土墙。”工人挠头，“按理说早该拆了。”
林悦也蹲下来，看了看走向：“这堵墙正好卡在亲子区正下方，如果没拆，会影响净高。而且……”她手指划过接缝处，“它和主结构不是一次成型的。二次浇筑，强度不够。”
陈砚舟没说话，掏出红笔，在笔记本边缘快速记下一行字：
【发现疑似遗留结构 → 位置与b1净高问题区域重合 → 立即调阅施工日志】
他合上本子，站起身，对施工方负责人说：“暂停回填。这一块要重新勘测，确认是否有隐蔽工程未申报。”
对方脸色变了：“这……这得耽误半天啊！”
“耽误半天，总比将来塌了半层楼强。”陈砚舟语气不动，“你是想抢工期，还是想保安全？”
人群安静下来。
监理走过来，仔细查看那段墙体，眉头越皱越紧。
“得拍个探伤。”他说，“要是内部有空洞或者钢筋缺失，必须返工。”
施工方还想争辩，陈砚舟已经拨通电话：“赵宇，帮我查一下，振海置业去年有没有参与过这片地块的前期工程？特别是临时设施建设。”
电话那头沉默两秒：“你怀疑……他们留了东西？”
“我只是想知道，为什么一堵早就该拆的墙，现在还埋在地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