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餐电动车拐过街角，陈砚舟站在原地没动。他盯着那张“优先配送：老张面馆——别压！”的标签消失在车流里，脑子里像有根线被猛地一扯。
手机在这时响了。
他掏出来一看，是周强。
“砚舟！今晚跟我去趟老厂区，兄弟厂子缺人手，你来撑个场面？”电话那头声音炸得跟开了扩音器似的，背景里还有金属碰撞的哐当声。
陈砚舟本来想说回宿舍整理数据，可听到“老厂区”三个字，又顿了一下：“什么场子？”
“拳赛啊！地下那种。”周强语气熟稔得像在约饭，“焊管搭擂台，百来号人挤一块儿，三分钟内能把闹事的控制住，稳得很。”
陈砚舟眯了下眼。
刚才路口那一幕还在他脑子里转——保温箱上的标签，骑手吼着“单子要超时”，路人自动让出一条道。一个不起眼的提示，改变了整条街的动线。
现在周强说的地方，不就是个人流密度拉满的活体实验室？
他嘴角微不可察地翘了下：“我去看看，不打架。”
“放心，打不起来，我罩你！”周强笑得豪横，挂了电话。
陈砚舟把手机塞回口袋，转身朝校门口走。风从袖口灌进去，吹得外套轻轻鼓了一下。他没再想面馆的事，而是开始琢磨另一个问题：人在混乱中，到底听谁的？
两小时后，他跟着周强穿过一片废弃厂房区。
铁门锈迹斑斑，推开时发出刺耳的摩擦声。里面是个空旷的大车间，顶部几盏临时接的白炽灯晃得人眼花，中央用焊管围了个方形擂台，周围已经站满了人，吵嚷声混着音乐震得地面都在颤。
“入口两个人。”陈砚舟进门就扫了一圈，低声对周强说，“左边查包，右边报数，实时通联。”
周强一拍他肩膀：“哟，你还真看门道？”
“他们不是防酒瓶。”陈砚舟目光落在右角那个拿着对讲机的男人身上，“是在控节奏。每进来十个人，他通报一次，等于给里面的人心理锚点——‘还没到顶’。”
周强愣了下：“啥锚点？”
“就是让人觉得还能挤，不会炸场。”陈砚舟说着，已经掏出蓝笔，在笔记本上写下一串字：信息同步=情绪稳定。
两人往里走，观众自发围成环形，中间擂台上两个壮汉正挥拳对轰，台下有人喊赌注，有人录像，气氛热得快冒烟。
突然，角落有人推搡起来，一个穿黑夹克的家伙冲着裁判比划着手势，嗓门拔高：“这算哪门子判罚？老子钱都压了！”
安保反应极快。
三个人几乎同时从不同方向逼近，动作整齐得像排练过。一人挡在闹事者正面，一人斜插侧后切断退路，第三人直接把手搭在他肩上，力度不大，但姿态明确——走，还是我们抬你走？
三十秒内，人就被带到了角落小房间。
全程没人动手，也没人大喊大叫。
陈砚舟的目光在人群中缓缓扫过，每一个人的表情都像是一本打开的书，有的满脸兴奋，眼睛紧紧盯着擂台，那闪烁的光芒仿佛要把擂台上的每一丝细节都刻进脑子里；有的则眉头微皱，眼神中带着一丝焦虑，时不时地看向入口方向，似乎在担心着什么。他的目光落在那些交头接耳的人身上，从他们快速摆动的嘴唇和不时挥动的手臂中，试图捕捉到一些关键的信息。
他盯着监控室的方向，心中默默思索着，那个戴耳机的男人每切换一次对讲键，就像是在编织一张无形的网，将整个场子的情况都掌控其中。他预判着每一个可能出现的冲突点，那些拿着对讲机巡逻的安保人员，就像是他手中的棋子，按照他心中的棋局精准地移动着。他在心里不断模拟着各种可能发生的场景，思考着如果是自己，会如何应对。
“他们在预判。”他忽然明白过来，“不是等冲突爆发才处理，是盯着每个人的位置、表情、动作频率，提前布防。”
周强听得一愣一愣的：“你是不是把这当成课上了？”
“差不多。”陈砚舟合上本子，眼睛却没离开人群，“你看这些人，明明挤得前胸贴后背，为什么没踩踏？因为视线都被擂台吸住了。只要焦点在中央，边缘再乱也不会失控。”
“所以呢？”
“所以……”陈砚舟转头看他，“如果擂台没了，他们会散吗？”
“那不废话，没人看还待这儿干啥？”
陈砚舟笑了。
他低头翻开笔记，在刚才那行字下面补了一句：注意力即流量，焦点即动线。
比赛继续，人群重新安静下来。可陈砚舟已经不再看拳了。
他在想商业综合体的停车场。
侧街分流方案能缓解拥堵，但商户怕的是顾客“看不见我”。可问题是，顾客真的看不见吗？还是根本不想拐？
就像现在这些人，明知道旁边有出口，可没人往外走——因为他们不想错过下一回合。
商场缺的不是导示牌，是吸引力。
返程路上，公交车摇晃得厉害。周强靠窗坐着，打了个哈欠：“看出啥门道没？”
陈砚舟没答，反问：“如果观众不知道擂台在哪，他们会进场吗？”
“那不就散了？”周强脱口而出。
“对。”陈砚舟点头，“所以关键不是出口位置，是让人‘想过去’。”
周强挠头：“你这话怎么跟绕口令似的？”
“举个例子。”陈砚舟掏出手机，打开草图软件，“停车场导视牌要是只写‘请往此行’，谁理你？但要是写‘往前走，奶茶五元券’呢？或者‘扫码领炸鸡优惠’？”
周强眼睛一亮：“哎哟，这招狠啊！谁不爱占便宜？”
“人不是不喜欢改路线。”陈砚舟指尖在屏幕上画了个箭头，旁边加了个小框，“是没理由改。只要利益够近，动线自然偏移。”
“那你这不成了广告牌设计师了？”
“不，是行为引导师。”陈砚舟收起手机，靠在椅背上，“拳赛用暴力吸引眼球，我们用实惠留住脚步。本质一样，都是操控注意力。”
周强咧嘴笑了：“你这脑子，真是越用越歪。”
回到宿舍已是深夜。
室友早睡了，屋里只剩台灯亮着。陈砚舟放下包，打开电脑，调出商业综合体的导视系统设计图。
他新建了一个图层，在原有箭头标识下方，加了一排小窗口。
红笔标注：嵌入式优惠信息栏。
点击模拟效果——原本冷冰冰的“出口指引”变成了“向前50米，咖啡第二杯半价”，另一块写着“左转通道，扫码领取宠物零食礼包”。
他想了想，又在后台设定规则：优惠券限时刷新，每日早高峰前更新一轮，制造紧迫感。
“不是让人被动接受路线。”他一边修改一边低语，“是让他们主动选择这条。”
蓝笔在笔记本写下最后一句总结：最好的疏导，是让被疏导者以为这是自己的决定。
任务闭环了。
他合上电脑，静坐片刻，打开系统界面。
【任务“提出有效修改建议”进度更新：63%】
数字跳了一下。
他没急着关，而是翻到人脉资源栏，看到“周强”后面多了一行小字提示：可触发“体校安保协作网络”线索。
笑了笑，退出系统。
窗外校园安静，路灯照着树影，风吹过时枝叶轻晃。他起身走到桌边，把蓝笔记事本翻到最后一页，看着自己刚写的那句话，又添了个括号：
（下次试试把优惠换成限量款盲盒）
然后夹好笔，准备洗漱。
就在这时，手机震动。
新消息来自王峰：
“明天上午十点，会议室，你先讲。”
陈砚舟看了眼时间：凌晨一点十七分。
他回了个“收到”，放下手机，拧开洗漱杯。
水龙头流出的水哗啦作响，镜子里他的脸没什么表情。
他拿起牙刷，挤上牙膏，手腕刚抬起——
突然停住。
转身拉开抽屉，翻出一张打印纸，是昨天商户会议的签到表复印件。
他盯着其中一个名字看了两秒，拿起红笔，在边缘空白处轻轻画了个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