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护车的鸣笛声像一声声尖锐的警报，在陈砚舟混沌的意识里炸开。他缓缓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惨白的天花板，刺眼的灯光如同无数根细针，直直刺进他的眼睛，疼得他忍不住眯了下。周围弥漫着刺鼻的消毒水味，混合着各种医疗器械的冰冷气息，让他瞬间清醒了几分。手臂上传来的钝痛，像是有无数只小虫子在骨头缝里啃噬，一阵一阵地袭来，每一次疼痛的波动，都让他眉头微微皱起。他强忍着痛意，没动，也没出声，只是用右手慢慢摸向枕边——那支蓝笔还在，夹在笔记本折角处，墨水没干透，像是刚刚完成了一篇重要的记录。
门被推开，周强探进半个身子，手里拎着一袋热豆浆，看见他睁眼，立马快步走过来：“醒了？医生说你失血有点多，得留观六小时。”
“六小时够做三笔交易。”陈砚舟声音哑，但清楚，“人呢？”
“谁？”
“昨晚车库那三个。”
周强把豆浆放在床头柜上，压低声音：“扛不住审，全招了。确实是宏远安保的人，领头的是吴振海的外甥，叫李坤。他们本来只想吓唬你一下，结果你反手就把刀踢飞了，还让王磊拍了全过程视频。”
陈砚舟嘴角微动：“吓唬？拿定制刀具上门，是想让我下半辈子只能用左手签合同。”
“可不是嘛。”周强咧嘴，“要不是你提前让王磊查访客记录，发现财务部有个临时工是李坤表弟，咱们还抓不到这条线。”
陈砚舟没接话，而是抬了抬下巴：“手机。”
周强递过去，屏幕亮起，一条未读短信来自赵宇：【兄弟，听说你出事了？节哀，我让行政发个慰问金。】
陈砚舟盯着那条消息看了两秒，手指一划，删了。
然后他点开通讯录，拨通星耀文化公关部经理的号码。
“小张？”他说，语气像在聊天气，“我是陈砚舟。你们赵总刚给我发了慰问金，我觉得挺感动的——毕竟他平时连员工生日蛋糕都报销一半。所以我想替他做件事：以星耀文化的名义，发一份公开声明，标题就叫《关于某地产商指使暴力袭击合作方的严正谴责》。”
电话那头愣了几秒：“这……赵总没跟我说——”
“那你现在知道了。”陈砚舟打断，“内容我五分钟后发你邮箱。记住，发布时间定在今晚八点整，别早也别晚。流量推到本地热搜前三，预算我来补。”
挂了电话，他看向周强：“回去盯现场。我要知道每一个转发这条声明的账号背后是谁在操作。”
周强点头要走，又被叫住。
“等等。”陈砚舟从病历夹底下抽出一张塑封纸片——翡翠戒指复印件，边缘有些磨损，但图案清晰。他轻轻塞回夹层，动作不急，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仪式感。
“这是……”周强挠头。
“承诺。”陈砚舟说，“告诉艾米丽，设计费再加两成。就说我说的，她值得这个价。”
“可你现在躺在医院，加钱谁批？”
“我批。”陈砚舟看着他，“你觉得我现在最该关心的是报销流程，还是让她继续好好画图？”
周强眨眨眼，忽然笑了：“行，我这就去打电话。不过你别说，你这伤成这样还惦记着给人涨工资，别人还以为你中彩票了。”
“我没中彩票。”陈砚舟翻开笔记本，蓝笔写下第一行字，“但我算准了，吴振海今晚睡不着。”
话音刚落，手机震动。
赵宇来电。
陈砚舟接起来，没说话，听对方先开口。
“砚舟啊，那个声明的事……是不是太急了点？”赵宇语气带着笑，但底色紧绷，那笑容就像硬生生贴在脸上的一层皮，透着几分不自然。他的手指在办公桌上无意识地敲击着，眼睛盯着窗外，心里却在飞速盘算着这份声明一旦发布会给自己带来多大的麻烦。他的眉头微微皱起，额头上冒出几颗细密的汗珠，在灯光下闪烁着。“毕竟没实锤，万一被告诽谤——”
“实锤在警方手里。”陈砚舟平静打断，他的声音沉稳而有力，仿佛一座不可动摇的山峰。他的眼神坚定而锐利，仿佛能看穿赵宇内心的所有想法。“包括他们怎么知道我去机场，怎么调取的行车路线，甚至你公司财务部那个临时工是怎么被收买的。你要不要我念一段口供录音给你听？”陈砚舟的话语如同一把把锋利的匕首，直直刺向赵宇的内心。
电话那头沉默了三秒。这三秒，对赵宇来说仿佛是一个世纪那么漫长。他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仿佛要冲破胸膛。他的手紧紧握住手机，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你真打算这么干？”赵宇声音低下来，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他的脸上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又强装镇定。
“我已经干了。”陈砚舟说，“而且我会让所有媒体都知道，星耀文化不仅被威胁，还差点失去最重要的合作伙伴。你觉得，市政府会愿意把文化广场项目交给一个连安全都保障不了的企业吗？”陈砚舟的话语掷地有声，每一个字都像是重锤，敲击在赵宇的心上。
又是一阵沉默。
然后，赵宇叹了口气：“行吧，发就发。不过标题能不能改改？‘严正谴责’听着像法院文书。”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无奈，像是一个被逼到绝境的人，只能选择妥协。
“随你。”陈砚舟说，“只要内容不变，八个核心事实一条都不能少。”他的语气不容置疑，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成。”赵宇顿了顿，“兄弟，你这伤……真没事？”他的声音里多了一丝关切，但更多的是对自身利益的担忧。
“死不了。”陈砚舟看了眼吊瓶，“顶多以后打篮球少用左手。”他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淡淡的笑容，仿佛在告诉赵宇，这点伤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那你也悠着点，别什么事都自己扛。”赵宇说道，声音里带着一丝敷衍。
“我不扛。”陈砚舟望向窗外渐暗的天色，“我只是安排别人去扛。”他的眼神深邃而坚定，仿佛在向赵宇宣告，他有足够的能力和手段应对一切挑战。
挂了电话，他靠回枕头，闭了会儿眼。
再睁眼时，目光落在笔记本上刚写的三行字：
声明发布时机
媒体投放渠道
艾米丽加费凭证
他拿起蓝笔，轻轻敲了敲纸面，像是在打节拍。
门外传来脚步声，应该是医生来查房了。
他迅速将病历夹合拢，翡翠复印件藏得严实，动作自然得仿佛只是调整了个睡姿。
门开，白大褂进来，看了看监护仪数据：“血压稳定，可以拔掉输液管了。”
“谢谢。”陈砚舟坐起身，动作小心，但没喊疼。
医生一边拆针头一边说：“年轻人，下次遇到这种事，先报警，别硬拼。”
“我拼的不是拳头。”陈砚舟笑了笑，“是节奏。”
医生没听懂，摇摇头走了。
病房重归安静。
周强站在门口，欲言又止。
“还有什么？”陈砚舟问。
“李坤刚刚托人传话，说他愿意当污点证人，只求别把他送进去。”
“让他等我出院。”陈砚舟活动了下左臂，眉头微皱，但很快舒展，“我亲自问他，是谁让他带定制刀的。”
周强点头，转身要走。
“等等。”陈砚舟忽然叫住他，“明天早上七点，所有人穿新制服，在汽修厂集合。我要看训练成果。”
“你还真当自己是老板了？”
“我不是老板。”陈砚舟看着他，“我是发工资的人。”
周强笑出声，抬手敬了个不太标准的礼，拉开门走了出去。
门关上那一刻，陈砚舟低头，从枕头底下摸出手机，打开备忘录，输入一行新任务：
【联系财经记者张莉，提供吴振海低价囤劣质钢线索，换取明日早报头版曝光】
输完，他按下发送。
窗外，暮色已沉，城市灯火次第亮起。
他把手机塞回口袋，左手扶着床沿慢慢站起，脚步稳，背影直。
蓝笔仍夹在耳后，像一支随时准备落笔的指挥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