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上的日头升得正好时，雅间的门被轻轻叩了叩。伙计端着托盘进来，红烧鱼的香气先飘了进来——鱼是刚从镇外溪里捞的，鳞都没刮净就下锅，此刻整条卧在红亮的汤汁里，鱼眼圆睁着，还带着点鲜活的气。旁边的莲子羹盛在白瓷碗里，米浆熬得稠，莲子去了芯，浮在上面像颗颗白玉。
“客官慢用。”伙计把菜摆好，又给两人添了碗筷，识趣地退了出去。
凌月瑶先给楚羽盛了小半碗莲子羹，推到他面前：“先垫垫。”她记得楚羽胃浅，空腹吃油腻的容易泛酸。
楚羽嗯了声，拿起勺子慢慢舀着喝。羹甜得刚好，米浆滑过喉咙时暖乎乎的，他偷偷抬眼瞧凌月瑶——她正用筷子挑着鱼腹上的刺，指尖捏着银筷，动作利落又仔细，连鱼尾的小刺都没放过。阳光从她身后照进来，给她墨色的发梢镀了层金边，眼尾的金纹淡得几乎看不见，倒少了些平日的凌厉，多了点烟火气。
“鱼肉嫩。”凌月瑶把挑净刺的鱼肉夹到他碗里，“快吃。”
楚羽没说话，乖乖把鱼肉咽下去。鱼是红烧的，带着点酱味，却不腥，确实嫩得很。他吃了两口，忽然听见凌月瑶低笑了声：“嘴角又沾东西了。”
他一愣，下意识抬手去擦，却被凌月瑶按住了手腕。她拿过帕子，直接凑过来替他擦——这次没碰他的脸，只捏着帕子轻轻按了按嘴角，动作比在温泉时更规矩些，大概是在镇上顾忌着。可即便这样，楚羽还是觉得耳尖发烫，连忙低下头，扒拉着碗里的饭。
凌月瑶看着他这副样子，眼里的笑意深了些。她没再逗他，自己也夹了块鱼吃，只是目光总落在他身上，见他把碗里的鱼肉都吃完了，又默默给他夹了些。
两人吃完饭，凌月瑶结了账，牵着楚羽往外走。街上比刚才更热闹了，有女子牵着马从旁边过，马蹄踏在石板路上“嗒嗒”响；还有卖花的摊子，摆着些不知名的小紫花，串成串挂在杆上，风一吹就晃。
“想去哪儿？”凌月瑶问，指尖捏了捏他的手心。
楚羽往旁边的河沿指了指——那边停着几艘乌篷船，有个老妇人正坐在船头编渔网，船桨斜斜靠在船舷上，看着挺悠闲。他穿来后就没见过船，倒想试试。
凌月瑶顺着他指的方向看了眼，直接牵着他往河沿走。老妇人见他们过来，连忙站起来：“客官要划船？”
“嗯。”凌月瑶点头，“租一艘。”
老妇人麻利地解了船绳：“给您撑到上游去吧？那边水浅，还有柳荫，凉快。”
凌月瑶没拒绝，扶着楚羽先上了船。船板有点晃，楚羽刚踩上去就踉跄了下，凌月瑶眼疾手快地揽住他的腰，把他往自己身边带了带：“站稳了。”
楚羽嗯了声，抓着船舷的木杆不敢动。老妇人撑着篙把船往上游推，船慢慢动起来，河风拂过脸颊，带着点水汽的凉，比镇上凉快多了。两岸的柳树垂着条，绿得发亮，枝条扫过水面，溅起细小的水花。
老妇人把船停在一片柳荫下，又把船桨递给凌月瑶：“要划自己划就行，我在这儿等着。”说完就蹲回船头编渔网去了。
凌月瑶接过船桨，坐在船尾慢慢划着。她力道控制得极好，船走得稳，没晃一下。楚羽坐在船头，把纱巾往下扯了扯——反正周围没人，不用再遮着脸。河水里有小鱼游过，尾巴一摆就没影了；还有蜻蜓停在水面上，翅膀透明得像玻璃。
“你看。”楚羽指着水面上的蜻蜓，声音里带了点雀跃。他平时装温顺装惯了，这会儿没人看着，倒露了点真性情。
凌月瑶顺着他指的方向看了眼，嘴角勾了勾：“想摸？”
楚羽摇摇头——蜻蜓飞得快，哪摸得到。他低头看着水里的倒影，自己的脸映在水里，白生生的，眼尾还带着点红，倒是挺像这世界男子该有的样子。旁边凌月瑶的倒影也在水里，墨色的头发披在肩上，划桨时手臂的线条很利落，看着比在山洞里柔和多了。
“累不累？”凌月瑶忽然问，把船停了下来。船漂在水面上，随着水波轻轻晃。
楚羽摇摇头：“不累。”他正看得起劲，哪会累。
凌月瑶却没再划，把船桨放下，走到船头坐在他旁边。河风拂过她的发梢，有几缕飘到楚羽脸上，痒得他往旁边躲了躲。凌月瑶低笑一声，伸手把那几缕头发别到耳后，指尖无意间擦过他的脸颊——这次楚羽没躲，只是眨了眨眼，看着她。
凌月瑶的指尖顿了顿，目光落在他的唇上。他的唇色偏淡，刚才喝莲子羹时沾了点甜意，看着有点软。她喉结动了动，忽然倾过身，轻轻吻了上去。
楚羽愣了愣，没反抗。唇上有点凉，是河风的温度，还有点凌月瑶身上的龙涎香。他能感觉到凌月瑶的吻很轻，没像昨晚那样带着强势，倒像在哄小孩似的，碰了碰就分开了。
“甜的。”凌月瑶抵着他的额头，声音低低的。
楚羽的脸一下子红了，连忙往旁边挪了挪，抓着船舷假装看鱼。凌月瑶看着他发红的耳根，没再逗他，只靠在船板上看着他的侧脸。阳光透过柳树叶的缝隙洒下来，落在他的睫毛上，投出片浅影，看着软乎乎的。
两人在船上待了约莫半个时辰，楚羽把纱巾重新戴好，凌月瑶才撑着船往回走。老妇人见他们回来，连忙把船绳系好：“客官玩得还行？”
“嗯。”凌月瑶点头，丢给她一块碎银，牵着楚羽下了船。
往镇上走时，楚羽还在想着刚才的吻——凌月瑶今天好像特别温柔，没捏他的敏感点，也没逼他做什么，倒真像个陪他玩的同伴。他偷偷抬眼瞧她，见她正看着前面的糖画摊子，眼神里带着点笑意，心里忽然觉得，或许不用装温顺也能……
“想再要个糖画？”凌月瑶忽然问，打断了他的思绪。
楚羽连忙摇头：“不要了。”刚吃了饭，再吃糖该腻了。
凌月瑶却没信，又拉着他走到糖画摊子前。摊主还是刚才那个妇人，见他们过来，笑着说：“客官又来啦？这次要什么？”
“要个兔子。”凌月瑶指了指转盘上的兔子，“做得小点儿。”
妇人麻利地画了个小兔子，递过来。楚羽接过来，捏着兔子的耳朵看——比刚才的糖龙小多了，也就拇指大，还挺可爱。
“拿着玩。”凌月瑶牵着他往前走，“前面有个园子，听说里面种了不少花。”
楚羽嗯了声，捏着糖兔子跟着她走。园子就在镇东头，门口没锁，推开木门就看见一片花海——红的、黄的、紫的，开得热热闹闹，还有蝴蝶在花丛里飞。楚羽放了糖兔子，伸手想去摘一朵紫花，刚碰到花瓣就被凌月瑶拉住了手。
“别摘。”凌月瑶说，“看就好。”
楚羽愣了愣，乖乖收回手。凌月瑶却弯腰，摘了朵开得最艳的红花，替他别在发间——花茎有点硬，擦过头皮时有点痒。楚羽下意识想躲，凌月瑶却按住他的肩：“别动，挺好看的。”
他只好站着不动，任由她把花别好。凌月瑶退后一步，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点点头：“确实好看。”
楚羽摸了摸发间的花，花瓣有点软。他往旁边的花丛走了走，蹲下来看地上的小黄花——花很小，只有指甲盖大，一朵一朵挤在一起，像星星。凌月瑶没跟着，就站在原地看着他，阳光落在她身上，墨色的头发泛着光，眼尾的金纹偶尔闪过一丝，却不觉得凶。
两人在园子里待了很久，直到日头往西斜了些，凌月瑶才牵着楚羽往外走。楚羽发间的花还别着，糖兔子被他捏在手里，已经有点化了，糖霜沾在指尖上，黏黏的。
“去买些蜜饯。”凌月瑶说，牵着他往前面的铺子走。铺子里摆着各种蜜饯，梅子、山楂、金橘，装在陶罐里，看着就酸。凌月瑶挑了罐梅子，又拿了袋山楂，付了钱递给楚羽：“拿着，路上吃。”
楚羽接过来，罐子有点沉。他跟着凌月瑶往镇口走，街上的人少了些，卖东西的摊子开始收了，只有几个小孩还在路边追着玩，笑声清脆。
“今晚住镇上？”楚羽忽然问，声音有点低。他想起昨晚的疼，心里有点发怵——糖糖还没更新好，今晚还得自己扛着。
“嗯。”凌月瑶点头，指了指前面的客栈，“就住那儿。”客栈是两层的木楼，挂着“悦来客栈”的幌子，看着挺干净。
两人走进客栈，掌柜是个中年女子，见他们过来，连忙招呼：“客官住店？”
“一间上房。”凌月瑶说，丢给她一块灵石。
掌柜麻利地递过钥匙：“二楼最里面那间，安静。”
凌月瑶接过钥匙，牵着楚羽上了楼。房间挺宽敞，摆着一张大床，靠窗还有张桌子，桌上放着个青瓷瓶，插着两朵刚摘的花。凌月瑶把楚羽手里的蜜饯放在桌上，又替他解了纱巾：“累了吧？歇会儿。”
楚羽摇摇头，坐在床边看着窗外。夕阳把天空染成了橘红色，远处的山影模糊不清，看着挺好看。凌月瑶走到他身边坐下，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发间的红花掉了下来，落在床单上。
“明天再玩一天？”凌月瑶问，指尖捏着那朵花转了转。
楚羽嗯了声，没反对。下山确实比待在山洞里有意思，就算晚上要……忍忍也就过去了。
凌月瑶见他同意，嘴角勾了勾，把花放在桌上，起身去打了盆水：“擦擦脸。”
楚羽接过帕子，自己擦了擦。凌月瑶坐在他对面，看着他擦脸的样子，忽然说：“刚才在船上，你没躲。”
楚羽愣了愣，手里的帕子顿了顿：“……忘了。”他总不能说自己没装温顺吧。
凌月瑶低笑一声，没拆穿他。她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的夕阳：“那下次去南边，那边有海，比河大得多，还能看见星星落在水里。”
楚羽心里一动——海？他只在图片上见过，倒想真看看。他走到凌月瑶身边，和她一起看着窗外：“真的？”
“嗯。”凌月瑶点头，指尖碰了碰他的手背，“只要你乖乖的，带你去看。”
楚羽没说话，只是看着夕阳慢慢沉下去。天空渐渐暗了，客栈里点起了灯，昏黄的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落在两人身上，暖融融的。
晚饭是在客栈吃的，还是凌月瑶替他夹菜，替他擦嘴角。吃完后楚羽坐在桌边剥梅子吃，凌月瑶坐在他对面看着他——她没吃，就看着，眼神里带着点说不清的温柔。
“困了？”凌月瑶问，见他打了个哈欠。
楚羽摇摇头，把梅子核吐在碟子里：“不困。”他是有点怕，不是困。
凌月瑶却站起身，走到他身边，伸手把他抱了起来。楚羽下意识搂住她的脖子：“你干什么？”
“睡觉。”凌月瑶的声音低低的，抱着他往床边走，“都这么晚了。”
楚羽的脸一下子红了，挣扎着想去推她：“我自己睡……”
凌月瑶却没松手，把他放在床上，自己也跟着躺了下来，伸手把他搂进怀里。她的手臂箍得很紧，不容他挣扎。楚羽能闻到她身上的龙涎香，还有点白天河风的味道。
“别动。”凌月瑶的声音贴着他的耳廓，带着点沙哑，“昨晚没控制好，今晚轻点儿。”
楚羽的身体僵了僵，没再挣扎。他知道反抗没用，只会更疼。他闭上眼睛，把脸埋在凌月瑶的怀里，心里默念着糖糖快点更新。
凌月瑶的指尖轻轻划过他的后背，没碰那些红痕，只在他腰间的软肉上捏了捏。楚羽瑟缩了一下，喉间轻轻哼了声。
“疼？”凌月瑶问，力道放轻了些。
楚羽摇摇头，声音闷闷的：“不疼。”
凌月瑶没再说话，只是抱着他轻轻拍着他的背，像在哄小孩。楚羽渐渐放松下来，靠在她怀里，听着她的心跳声，竟有点困了。
“楚羽。”凌月瑶忽然叫他的名字，声音很低。
楚羽嗯了声，没睁眼。
“以后别离开我。”凌月瑶的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脆弱，“我只有你了。”
楚羽愣了愣，心里忽然软了软。他想起凌月融龙血时的疼，想起她替自己挡过的那些伤，想起她今天陪自己划船看花的样子。他犹豫了一下，轻轻“嗯”了声：“不离开。”
凌月瑶抱着他的手臂紧了些，下巴轻轻搁在他的发顶。房间里很静，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虫鸣声，还有两人的呼吸声。楚羽靠在她怀里，没再想疼不疼的事，只觉得她的怀抱很暖，暖得让他想一直靠下去。
夜渐渐深了，灯灭了，只有月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落在床榻上。楚羽迷迷糊糊地睡着时，还能感觉到凌月瑶的指尖在他发间轻轻摩挲着，动作很柔，像在呵护什么稀世的宝贝。
他不知道凌月瑶是醒着的，正看着他的睡颜，眼尾的金纹柔得像化不开的光。龙的温柔本就只给一人，只要他不离开，她便会护着他，疼着他，哪怕要她付出一切也愿意。
而楚羽也不知道，自己心里那句“不离开”，早已不是装的温顺，而是真的想留下来——留下来看海，留下来吃糖画，留下来……陪着身边这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