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风卷过狼山嶙峋的怪石,发出呜咽般的呼啸。
时值月初,天色未明,残月与星辰的光芒勉强勾勒出这片古老祭祀之地的轮廓。
几座坍塌了近半的巨石祭坛,上面覆盖着厚厚的、不知积累了多少岁月的风干血迹和动物毛发,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混合了血腥、香料和尘土的怪异气味。
李承道紧了紧身上那件略显宽大的西突厥祭祀长袍,冰凉的丝绸触感让他因紧张而微微发热的皮肤感到一丝清醒。
他身后,五十名精锐斥候同样换上了类似的服饰,脸上用特制的草药汁液涂抹出粗糙的图腾,遮掩了原本的唐军气质。
他们沉默地站立在预定地点,如同五十尊即将苏醒的石雕,只有偶尔调整呼吸时,胸腔细微的起伏才透露出活人的气息。
伪造的祭祀文书和象征性的祭品,几尊粗糙的青铜狼像、几囊劣质马奶酒就摆放在最前方的祭坛上。
“记住,”李承道的声音压得极低,几乎被风声吞没,“动作要快,目标明确。
我负责斩杀护卫首领,控制使者。
你们按计划分割包围,一个不留。”
他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那杆用麻布包裹、斜倚在祭坛旁的丈二铁枪上。布帛之下,是冰冷的杀意。
“头儿,放心。”副手的声音同样低沉,带着铁石般的坚定。
时间在压抑的等待中缓慢流逝。
东方的天际渐渐泛起鱼肚白,将狼山狰狞的剪影投向西边。
终于,一阵杂沓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打破了黎明的寂静。
一支约莫百人的队伍出现在视野尽头,缓缓向祭坛走来。
为首者是一名身着华丽突厥官袍、头戴毡帽的中年使者,神情倨傲,眼神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显然对这套每月例行的仪式早已麻木。
他身旁,是一名体型魁梧、面容凶悍的西突厥将领,身披锁子甲,腰挎弯刀,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其后是二十余名手持弯刀的护卫,以及一些捧着祭品的随从。
队伍在祭坛前停下。
那将领策马前出几步,锐利的目光落在李承道等人身上,用突厥语高声喝问:
“你们是哪个部落的?为何在此?大祭司何在?”
李承道深吸一口气,努力模仿着安诺盘陀教授的那种带着撒马尔罕口音的突厥语,上前一步,微微躬身。
将伪造的文书双手奉上,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谦卑与惶恐:“尊贵的将军,我们是奉了阿史那特勒之命,从西北边寨赶来协助此次祭祀的。
大祭司……大祭司昨夜突发急病,无法前来,特命我等携带文书与祭品,代为主持,以免误了时辰,触怒狼神。”
那将领眉头紧皱,接过文书,借着渐亮的天光仔细查看。
文书上的印信、格式都是按照安诺盘陀提供的样本精心伪造,几乎可以乱真。
他又打量了一下李承道等人,虽然觉得这些“边寨来人”似乎过于精悍了些,但服饰、语言并无太大破绽,加之祭祀时辰将至,他也不愿多生枝节。
“哼,边寨来的?难怪看着眼生。”将领将文书抛回给李承道,语气缓和了些,但警惕未消。
“既如此,速速准备,莫要耽搁了仪式。”
“是,是。”李承道连连点头,示意手下人开始摆放祭品,自己则慢慢退回到祭坛旁,右手看似随意地垂落,指尖却已触碰到包裹铁枪的麻布。
使者对这边的对话毫无兴趣,已经在随从的搀扶下,整理衣冠,准备登上主祭坛。
魁梧将领则指挥着护卫们散开,在祭坛外围形成松散的警戒圈。
就是现在!
就在使者踏上祭坛第一级石阶的瞬间,李承道眼中寒光爆射!
他猛地扯掉枪身上的麻布,那杆黝黑的丈二铁枪如同蛰龙出洞,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直刺那名魁梧将领的咽喉!
快!太快了!将领根本没想到这些“边寨来人”会突然发难,仓促间只来得及侧身格挡。
但李承道的枪势何等凌厉!
铁枪如同拥有生命般,轻易荡开仓促迎来的弯刀,枪尖毫不停滞,“噗”地一声,精准地刺穿了将领的喉骨!
鲜血如喷泉般涌出,将领瞪大了难以置信的眼睛,嗬嗬作响,魁梧的身躯轰然倒地。
“动手!”李承道一声暴喝,如同惊雷炸响。
几乎在他出声的同时,五十名精锐斥候同时暴起!
他们甩掉碍事的祭祀长袍,露出内里的紧身劲装,手中短弩机括连响,外围的突厥护卫应声倒下七八个。
随即,雪亮的横刀出鞘,如同虎入羊群,扑向那些尚未反应过来的敌人。
“保护使者!”混乱中,有人用突厥语惊恐地大叫。
但为时已晚。
李承道一枪得手,毫不停留,身形如电,直扑主祭坛。
两名忠心耿耿的护卫试图阻拦,刀光刚刚扬起,便被铁枪如同毒蛇般点中手腕。
弯刀脱手飞出,紧接着枪杆横扫,两人胸骨碎裂,口喷鲜血倒飞出去。
李承道一步踏上祭坛,冰冷的枪尖已然抵在那名吓得面无人色、瘫软在地的使者咽喉上。
“不想死,就闭嘴!”他用突厥语低喝道。
使者浑身筛糠般抖动,牙齿打颤,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战斗开始得突然,结束得也极其迅速。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二十余名突厥护卫连同随从,已被全部制服,反抗者格杀勿论。
只剩下几名吓破胆的俘虏,包括那名使者,被迅速捆绑结实,嘴里塞上破布。
“检查人数,清理痕迹!把那些指向西北的马贼信物撒出去!”李承道语速极快,目光锐利地扫过战场。
斥候们动作麻利,将几支刻意折断的、带有特定部落标记的箭矢和几块染血的、粗糙的皮料丢弃在显眼位置。
“头儿,都解决了!缴获了黄金狼旗!”副手兴奋地举起一面用金线绣着狰狞狼头、做工极其精美的旗帜。
李承道点点头,刚松了口气,准备按计划放出通知薛礼的响箭,异变陡生!
一名原本在外围警戒、刚才侥幸躲过第一波弩箭射杀的突厥骑兵,眼见情形不对。
竟偷偷溜回战马旁,翻身上马,狠狠一鞭抽在马臀上,战马吃痛,嘶鸣着朝着怛罗斯城的方向狂奔而去!
“不好!有漏网之鱼!”副手脸色大变。
李承道心头一沉,知道最坏的情况还是发生了。
他毫不犹豫,从怀中掏出一支特制的响箭,奋力拉响引线!
“咻——啪!”一支红色的焰火带着凄厉的尖啸,冲上渐亮的天空,炸开一团醒目的红烟。
这是通知薛礼,计划有变,敌人已警觉,伏击需提前准备!
几乎在响箭升空的同时,大地开始传来隐隐的震动。
远处,烟尘滚滚,一支西突厥骑兵正沿着官道,朝着狼山方向疾驰而来!看那烟尘的规模,绝不止千人!
“是护送使团的那一千骑兵!他们没走远!”李承道瞬间明白了。
那名魁梧将领显然留了后手,将大部分骑兵安排在稍远一些的地方驻扎,既能随时策应,又不会干扰祭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