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乾抬手打断了他,目光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陈校尉,我知诸位辛苦,心中亦有疑虑。
但我问诸位,是想像无头苍蝇一样在山里乱转,疲于奔命,还是想打一个漂亮的胜仗,让木昆城里的胡虏知道疼?”
他走到简陋的沙盘前,指着野狼谷的模型:“此地险要,于我设伏是险地,于敌行军,更是死地!其骑兵优势在此无法发挥!
我军虽为步卒,却可凭弓弩、滚木礌石,占据绝对地利!至于等到何时……”
他语气斩钉截铁:“我算过了,七日之内,敌军运输队必由此谷经过!
而且,会是最大的一批!诸位信我这次,若七日内不见敌军,我李承乾,自向元帅请罪,承担一切后果!”
众校尉见他如此笃定,甚至立下“军令状”,虽然心中仍有些打鼓,但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抱拳领命:“末将遵令!”
五千唐军步兵悄然隐入了野狼谷两侧的山林之中。
李承乾进行了周密布置:谷口用巨石和伐倒的树木设下简易路障,延迟敌军进入和退出速度;两侧山坡埋伏弓弩手,准备了大量滚木礌石;
谷底最狭窄处,则安排了最精锐的刀盾手和长枪兵,准备近战堵截。
他严令全军,潜伏期间,人马衔枚,严禁烟火,务必做到悄无声息。
一天,两天,三天……山谷里除了风声、虫鸣和偶尔野兽的嗥叫,再无其他动静。
士兵们趴在冰冷的岩石后,嚼着干硬的饼子,喝着皮囊里的凉水,内心的焦躁和怀疑与日俱增。
连那几个校尉,也开始频繁地用眼神交流,看向山谷中那个临时指挥所时,充满了忧虑。
李承乾表面平静,每日只是对着地图和几张写满算式的纸沉思,或询问斥候谷外动向。
但他的内心,同样承受着巨大的压力。他的推算真的准确吗?
万一敌军改变了策略?万一粮仓储量比自己预估的多?万一……
到了第六日傍晚,依旧毫无动静。
一种绝望的气氛开始在山谷中弥漫。
“明天就是最后一天了……”
“我看悬了,李公子这次怕是算错了。”
“唉,白挨了这么多天冻……”
李承乾听着外面隐约传来的议论,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
他再次核对了所有数据,逻辑链条依然坚固,他相信自己的判断。
第七日,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山谷中一片死寂,连虫鸣都似乎停止了。
就在这时,趴在最前沿的斥候,耳朵紧紧贴着地面,忽然猛地抬起头,眼中射出锐利的光芒,对着身后打出几个隐蔽的手势。
有动静!大队人马行进的声音,从谷口方向传来!越来越近!
所有潜伏的唐军士兵瞬间屏住了呼吸,握紧了手中的兵器,心脏砰砰直跳。
天光微亮,一支庞大的运输队果然缓缓驶入了野狼谷!
超过两百辆大车,满载着鼓鼓囊囊的麻袋和草料,车轮压在崎岖的路面上发出沉重的呻吟。
护卫的敌军骑兵,盔甲鲜明,人数果然不下三千,警惕地注视着两侧的山坡,但显然,连续多日的“安全”通过,让他们也放松了一丝警惕。
眼看前队已经快要走到山谷中段,后队也大部分进入了伏击圈!
李承乾猛地站起身,一直平静的脸上此刻布满了凌厉的杀意,他拔出腰间佩剑,向前狠狠一挥!
“放箭!”
咻咻咻——!
刹那间,死亡的呼啸从两侧山坡密林中倾泻而下!
密集的箭雨如同飞蝗,覆盖了谷底的运输队和护卫骑兵!
与此同时,巨大的滚木礌石被推下山坡,带着雷霆万钧之势,砸入敌阵!
人喊马嘶,瞬间响彻山谷!
运输队顿时大乱,车辆互相碰撞,拉车的牲畜受惊狂窜。
护卫骑兵试图结阵反击,但山谷狭窄,队伍被拉长,根本无法有效组织起来。
箭矢和落石让他们人仰马翻。
“大唐将士,随我杀敌!烧毁粮车!”李承乾的声音清越激昂,他竟亲自端起一杆早已备好的长枪,身先士卒,从山坡上冲杀下来!
枪法,赫然是秦怀谷所传的杨家枪法,沉稳狠辣,枪出如龙!
主帅如此悍勇,极大地激励了唐军士气!
“杀啊!”
埋伏已久的唐军步卒如同猛虎下山,从两侧山林中怒吼着冲出。
刀盾手结阵前推,长枪兵紧随其后,如同移动的钢铁森林,将试图顽抗的敌军骑兵分割、包围。
弓弩手则持续不断地进行精准射击。
战斗异常激烈,但局面从一开始就呈现一边倒。
敌军骑兵空有战力,在地形限制下根本无法发挥冲击力,反而成了唐军步卒结阵屠杀的靶子。
李承乾一杆长枪左冲右突,枪影翻飞,竟无一合之将,接连挑落数名试图组织抵抗的敌军队正,其勇猛丝毫不逊于久经沙场的老将!
那些原本对他心存疑虑的唐军士卒,看到平日拿着算盘温文尔雅的李司马,此刻竟如此骁勇,无不震撼,随即爆发出更狂热的战意!
“烧!”李承乾格杀一名敌骑,厉声下令。
早已准备好的小队士兵立刻将火把扔向粮车。
干燥的粮草和草料瞬间被点燃,火借风势,迅速蔓延,整个山谷化作一片火海!
护卫骑兵见粮草被焚,心知任务失败,抵抗意志瞬间崩溃,开始四散溃逃,但谷口早已被唐军堵死,成了名副其实的绝地。
战斗持续了不到一个时辰便告结束。
三千护卫骑兵被全歼,数百辅兵和车夫投降。
两百多辆粮车尽数焚毁,浓烟滚滚,直冲云霄。
李承乾命令清点战果,同时亲自审问被俘虏的运输队首领,一个处木昆部的贵族。
在唐军雪亮横刀的威慑下,那贵族面如土色,瘫软在地,结结巴巴地交代了一切。
“说!木昆城内,还有多少存粮?”李承乾厉声喝问,染血的长枪枪尖抵在对方咽喉。
“没……没多少了……”贵族颤抖着回答,“这次运送的,是最后一批大的……城里的粮仓,就算省着吃,最多……最多也只能支撑十……十日了……”
十日!
李承乾眼中爆发出惊人的光彩!他成功了!不仅成功截断了粮草,更获取了至关紧要的情报!
消息传回主营,薛礼闻报,抚掌大笑:“好!承乾此功,胜过十万雄兵!”
而参与野狼谷之战的五千唐军将士,再看向那位年轻主将时,目光里早已充满了敬畏与信服。
谁能想到,这个平日里演算推筹、看似文弱的皇孙,一旦临阵,竟有如此武勇与决断!
算无遗策,枪法如神,这位李司马,当真是深藏不露!
木昆城的命运,从野狼谷这把大火燃起的那一刻,便已注定。
十日,成为了悬在阿史那贺鲁和所有守军头顶的、冰冷的倒计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