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青单膝跪在高台上,膝盖压着碎石和干涸的血块。他没动,也没说话,只是低头看着自己的手。那双手还在抖,指节发白,指甲缝里全是黑泥和血渍。
小雨从窑洞冲出来,手里抱着药箱。她刚要上前,几个士兵立刻拦在她面前。
“别过去。”一个满脸烟灰的年轻士兵低声说,“那是我们的神。”
小雨愣住,药箱差点掉在地上。她抬头看去,林青依旧跪在那里,背影像一根钉进地里的桩子,风吹不倒,雨打不动。
远处北坡上,敌军已经彻底乱了阵脚。有人扔下枪就跑,有人连滚带爬往山沟里钻。督战队砍了三个逃兵,可后面的人还是跟着溃散。炮火再没响过,那些黑烟也渐渐淡了,像是被风撕成了碎片。
赵刚带着六名壮丁从侧道杀出,专挑落单的敌军下手。刀砍腿,矛捅腰,动作干脆利落。短短几分钟,他们就在敌军后队撕开一道口子。残敌四散奔逃,连旗都丢了。
“追不追?”一名队长跑回来问。
赵刚抹了把脸上的汗和血,喘着气说:“不追。守住阵地,清剿残敌。”
他转身走回高台,看见林青还跪着,心里一紧。他快步上前,在离林青三步远的地方停下,不敢靠得太近。
“林教头……”赵刚声音有点哑,“我们赢了。”
林青没抬头,只轻轻点了点头。
陈玄这时也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一面新做的旗。黑色底布,上面绣着一只展翅的鹰。
“这是咱们的新旗。”他说,“以后就叫‘林字旗’。”
林青看了那旗一眼,没伸手接。
“等打赢了再说。”他说。
陈玄没坚持,默默把旗卷好抱在怀里。
风从北面吹来,带着焦味和铁锈的气息。高台下的战场上,尸体横七竖八躺着,有的是革命军的,更多是敌军的。武器散了一地,断矛、空枪、炸裂的弹药箱,还有烧塌的油桶冒着青烟。
赵刚组织人手开始清理战场。轻伤员帮忙搬尸体,重伤员抬进窑洞。医疗组重新打开药柜,绷带、碘酒、止血粉全拿出来。小雨蹲在一个断腿的士兵身边,剪开裤管,拿钳子夹出弹片。
“疼吗?”她问。
士兵咬着牙摇头:“不疼,比林教头受的伤轻多了。”
旁边另一个包扎到一半的战士插嘴:“刚才那一声吼,真他妈厉害!我耳朵嗡嗡响,敌人直接倒了一片!”
“那是神通!”第三个接话,“林教头练了十几年,一刀一拳拼出来的本事,哪是普通人能懂的?”
这话越传越广,很快整个阵地都在议论。有人说林青会御气,有人说他通灵,还有人说他体内有龙魂觉醒。
林青听到了,没反驳,也没笑。他知道那不是什么神通,就是练出来的。每天劈一千次刀,扎五百个马步,呼吸节奏练到闭眼都能对上心跳。熟练度满了,系统给了反馈,仅此而已。
但他不说,也不解释。
有些东西,一旦成了信仰,就不能用道理拆穿。
他慢慢撑着地面站起来,左手扶着刀柄,右手按在高台边缘。膝盖还在疼,腿软得像踩在棉花上。可他站直了。
下面的人看见他起身,全都停了手里的活。
有人举起枪喊:“林教头神威!”
这一声像点着了火药桶。
“林教头神威!”
“林教头神威!”
呼喊声一波接一波,震得山壁都在颤。连窑洞里的伤员都挣扎着爬起来,跟着喊。有个断臂的战士用肩膀撞开同伴,站在门口挥着另一只手大吼。
林青站在高台,听着这声音,心里没起波澜。他知道这些人喊的不只是他这个人,而是活下去的希望。
赵刚走到他身边,低声问:“还能撑吗?”
林青看了他一眼,说了个字:“能。”
陈玄站在不远处,望着西谷方向。那边的山脊线安静下来,刚才那个开枪的女人已经不见了。她的身影一闪即逝,像一阵风刮过树梢。
林青也看向那边。
他记得她。半年前在长沙码头,她递给他一张地图,说:“你要找的东西,不在地下,在人心。”
然后就走了。
现在她又出现了,而且救了他们一命。
为什么?
是谁派来的?
她到底想干什么?
这些问题他都没答案。
但他知道一点——这场仗还没完。敌军这次败退,不代表下次不会卷土重来。他们背后有更大的势力,有钱有枪有后台。而他们只有这条命,和这群愿意跟着他死战到底的人。
“安排哨位。”林青开口,“三班轮换,西谷方向加双岗。”
赵刚立刻应声:“是!”
“把缴获的弹药清点入库,伤员分类安置,尸体统一收敛。”林青继续下令,“天黑前完成。”
“明白!”
陈玄点头:“后勤交给我。”
命令一条条下达,队伍迅速运转起来。有人搬沙袋修补缺口,有人收拢散落的枪支,有人挖坑准备埋尸。秩序一点点恢复,混乱被压了下去。
林青站在原地,没再坐下。他知道只要他还站着,这支队伍就不会垮。
小雨处理完最后一个伤员,端着一盆血水走出来。她抬头看向高台,正好看见林青抬手擦了下嘴角。那里有一道细小的裂口,渗着血丝。
她想上去,又被两个士兵挡住。
“让他待着吧。”其中一个说,“我们现在靠他活着。”
小雨没再动。她放下盆,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
太阳偏西,战场上的影子拉长。远处的地平线上,最后一批敌军消失在山沟尽头。丢下的装备堆成小山,旗帜被踩进泥里。
赵刚清点完战果回来报告:“击毙敌军约两百三十人,俘虏十七人,缴获步枪一百零八支,机枪三挺,弹药若干。我方阵亡四十九人,重伤三十六人,轻伤八十二人。”
林青听完,只说了一句:“厚葬兄弟们。”
“已经安排了。”赵刚说。
林青点点头,目光扫过整片战场。烧塌的木障、炸裂的翻板、满地的血迹和残骸。这里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之战,而他们活了下来。
他抬起手,轻轻摸了下刀柄。
这把刀陪他十年了,刃口崩了三处,护手也有裂痕。但它还在。
就像他一样。
风忽然大了些,吹动他的衣角。他站在高台上,影子投在焦土之上,笔直,没有晃。
西谷方向传来一声枪响。
所有人都愣住了。
那不是他们的枪声。
林青猛地转头,盯着山脊线。
一个身影站在最高处,手里举着一把长枪,枪口还在冒烟。
那人放下枪,对着这边挥了下手,然后转身走进树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