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亮，营地里的火堆只剩一点暗红。
林青站在高台边上，手里握着那根木枪，枪尖朝地。他没再看地图，也没回头。身后帐篷的帘子掀开一声轻响，他知道是小雨来了。
她走到三步外停下，声音压得很低：“你要去？”
林青点头。
“昨夜才有人影闪过，你今天就亲自去？”她的手攥紧了衣角，“太急了。”
“不是急。”林青说，“是不能再等。”
他转过身，看了她一眼，“我在东门留了记号布，要是他们真想强攻，一定会从那边动手。可光靠别人带回来的话，我不放心。”
小雨咬住下唇，没再说话。
林青抬手点了两名弟子过来，又叫上之前回来报信的那个探子。三人穿戴整齐，腰间别着短刀，脚上缠了布条防滑。
“走西侧山谷。”林青下令，“不碰主道，不踩旧脚印。”
队伍出发时，天边刚泛出灰白。
山里湿气重，草叶上的水珠一碰就落。林青走在最前，每走十步就停一下，低头看地，侧耳听风。身后三人跟得紧，脚步轻得像怕惊醒什么。
半路上发现一道车辙印，压进泥里很深，像是重物拖行留下的。旁边草丛被踩倒一片，方向直指北坡。
“不是运粮。”林青蹲下摸了摸泥土，“这印子新鲜，最多两个时辰前留下的。”
一名弟子低声问：“是不是炮车？”
林青没答，只挥手示意继续前进。
雾还没散尽，他们绕到敌营后山的一片松林里。三棵老树间距刚好，枝干交错，能遮人影。林青指了指中间那棵，自己先攀上去。
透过稀疏的叶子，他看清了里面的情况。
坑确实不止一个，至少五个，都挖得深，底部铺了木板，上面架着轨道。几辆蒙着厚布的大车停在坡边，轮子陷进土里，车身沉，明显载着重物。
“那是炮。”林青低声说，“他们在搭炮位。”
他从怀里掏出一条蓝布，在树干低处绑了个结，又换红布在另一侧做了个标记。这是给己方传讯用的暗号，远看不显眼，懂的人一看就知道位置和威胁等级。
“记清楚。”他对下面两人说，“北坡三个主坑，东侧两个辅坑。主坑对准我们东门缺口，辅坑封锁高地箭楼。”
弟子点头，默默背诵。
“人数呢？”另一个问。
“营里列队的有两百多，加上搬运的壮丁，三百出头。”林青眯眼数了一遍，“新兵占三成，穿的不一样，袖口没标号。”
他又注意到旗杆换了位置，原来插在正中的大旗被撤了，换了一面黑底带鹰纹的旗子，风吹起来时能看到半个字——“鹞”。
“不是原来的队伍。”林青皱眉，“是援军。”
话音刚落，底下弟子突然身子一晃，手扶住树干。
“怎么？”林青低声问。
“腿……旧伤有点撑不住。”那人额头冒汗，“刚才踩空了一下，没事。”
林青立刻抬手：“原地不动，谁也别动。”
他趴在树冠上不动，耳朵贴着枝干听动静。远处传来脚步声，两队巡逻兵正从两侧靠近，间隔很短，几乎不留空档。
“他们加岗了。”林青低声道，“比昨晚多一倍。”
等巡逻兵走远，他才慢慢滑下树。
“不能再往前。”他说，“目标看得够多了。”
三人退回松林深处，准备换路返回。
可刚走出二十丈，前方灌木一阵晃动。
林青立刻抬手止住队伍，四人贴地趴下。
对面走来五个人，穿着敌军制服，背着长枪，一边走一边说话。
“午时试炮，将军说了，不准出岔子。”
“那批新来的懂装弹吗？”
“管他懂不懂，拉上来就得打。反正第一轮是他们冲。”
“东门那帮人能顶住？听说前阵子折了不少。”
“顶不住也得顶，咱们炮一响，他们就得往前压。”
林青把每个字都听进去了。
等那队人走远，他才缓缓起身。
“记住，”他对弟子说，“明日午时，他们会试炮。真正的进攻不会拖太久，最多后天。”
“我们怎么办？”有人问。
“先回营。”林青说，“把这些告诉张将军。”
他们没走原路，改从断崖边的小道绕行。那条路窄，只能一人通过，但隐蔽性强。林青带头，手脚并用往下爬，几次差点踩滑，但他稳住了。
正午前，他们回到了己方营地边缘。
林青没直接进去，而是爬上烽火台旁边的了望石，取出随身带的小铜镜，在阳光下一闪一闪打了三下信号——代表任务完成、无人伤亡、获取要情。
哨岗那边立刻回应了两闪。
他这才走下石头，往主营方向去。
小雨一直在营门口等着。她看见林青的身影出现，立刻迎上前两步，又硬生生停下。
“回来了？”她问。
“嗯。”林青脚步没停，“我要马上见张将军。”
“你……不吃点东西再走？”
“等说完话。”林青头也不回，“让赵刚集合东门守队，把鹿角再往前推五丈。陈玄那边准备沙袋，堵住箭楼缺口。”
小雨站在原地，看他走进议事帐篷。
她转身往医帐走，顺手拿起桌上的册子翻开一页，笔尖蘸了墨，却迟迟没落下。
林青坐在地图前，手指划过东门一带。
“他们要在北坡设炮位。”他开口就说，“三主两辅，主攻方向就是东门缺口。”
张将军皱眉：“有多少人？”
“三百以上，新兵不少。番号换了，现在挂的是‘黑鹞’旗，应该是外面调来的援军。”
“什么时候动手？”
“最快后天。”林青说，“我亲耳听见他们说，明天午时试炮。”
帐内一片静。
良久，张将军抬头：“你怎么知道这些？”
“我去看了。”林青说，“亲眼确认的。”
“你亲自去的？”张将军声音抬高，“你知道有多险？万一被抓——”
“我没暴露。”林青打断，“我带的人也没事。我们现在知道他们的计划，这就是优势。”
张将军盯着他看了很久，终于点头：“你说下一步怎么防？”
“炮火一起，我们不能硬扛。”林青指着地图，“东门加厚掩体，弓手全撤进第二层。等他们冲锋，放近了打。”
“新兵不怕死，可也不会躲。”他顿了顿，“让他们冲第一波，我们省箭。”
“侧翼呢？”
“北坡地势高，他们可能派小队迂回。”林青说，“得在西谷埋伏一队，轻装快刃，专切通讯线。”
张将军沉吟片刻：“你这一趟，带回的东西够多。”
林青站起身：“我不是为了带回东西。是为了让我们活下来。”
他转身要走。
“等等。”张将军叫住他，“你接下来做什么？”
林青停下：“回去检查绊索。今晚加岗的人，我要亲自看过名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