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亮,林青就带着小雨和几个异会成员出了镇子。
昨夜那张“逃”字纸条还塞在袖口,他没烧也没扔。指腹反复摩挲着纸边,动作轻得像怕惊醒什么。一行人走得很慢,泥路上留下的脚印深浅不一,有几处已经干裂。
镇外第三户人家的牛栏前围了人。
一头黄牛倒在地上,皮毛完整,肚子塌陷下去,像是被抽空了所有东西。鼻孔里结着暗红色的块状物,手指碰一下,碎成粉末。林青蹲下身,伸手探进牛嘴,拉出一团黑絮,像烧焦的棉线。
“血没了。”他说。
旁边一个执事低声接话:“不只是血……内脏也萎缩了。”
林青没抬头。他知道这不对劲。正常野兽撕咬会有挣扎痕迹,可这牛四蹄干净,连蹄印都没乱。地上也没有打斗的划痕。
他站起身,扫了一圈周围。村民都躲在屋子里,门缝透出的目光躲闪又警惕。再往远处看,荒地边缘的枯树歪斜着,枝杈指向天空,像被人硬掰上去的。
“封锁现场。”林青对身后的人说,“别让人靠近。”
他自己退到牛栏外侧,闭眼默念口诀。清目术运转时,两眼发胀,视线逐渐变得清晰。地面的泥土颜色开始分层,浅色浮尘之下,三条深色痕迹从牛栏延伸出去,直通村外荒地。
那是爪印。
每道爪痕末端,都有一个极小的刻痕——“陈”字。刀工利落,新刻不久。
林青睁眼,心跳快了一拍。
他转头问身边的人:“你见过这个字吗?”
那人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脸色变了。“这……这不是古墓里那些尸体额头上的标记吗?”
队伍里顿时响起一阵低语。
有人后退半步,手摸上了腰间的符刀。也有人盯着林青,眼神里多了点别的东西——怀疑,或是畏惧。
小雨这时走了过来。她没说话,只是站在林青身边,离得近了些。
“你怎么看?”她低声问。
林青没立刻回答。他把刚才看到的东西压在心里。如果说出“陈”字和古墓尸体有关,队伍可能当场散掉。可要是不说,下次死的就不只是牲畜了。
“这字不是随便刻的。”他说,“有人在模仿某种仪式。目标不是牛,是试探我们的反应。”
小雨皱眉。“你是说,背后有人操控?”
“妖邪不会写字。”林青看着远处荒地,“但人会。”
话音未落,马蹄声由远及近。
一匹黑马冲破晨雾,马上人披着灰袍,帽檐压得很低。四名执事紧随其后,步伐整齐,佩刀未出鞘,但气势逼人。
来人勒马停下,翻身落地。
陈玄摘下帽子,脸上没什么表情。
“情况怎么样?”他问,声音不高,却让所有人都安静下来。
林青上前一步,抱拳行礼。“发现三道异常爪痕,末端刻有‘陈’字。牲畜体内血液全失,残留黑色纤维状物质。初步判断为超自然手段致死。”
陈玄听完,没看他,径直走向牛尸。
他蹲下,伸手摸了摸牛鼻里的红块,又捻了捻指尖的黑絮。动作很稳,像是早就知道会看到什么。
“你们先退开。”他对其他执事说。
众人迟疑了一下,还是往后退了几步。
只有林青没动。
陈玄抬头看了他一眼。“你也去。”
“属下认为,应立即绘制现场图录,采集样本带回分析。”林青站着没动,“若真是妖物作祟,必须尽快锁定活动范围。”
“我说了。”陈玄声音冷了些,“退下。”
林青抿紧嘴唇,终于转身。但他走之前,顺手从牛嘴里扯出的那团黑絮塞进了记录册夹层,然后将册子递了过去。
陈玄接过时,手指碰到了那团湿黏的残渣。
他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但没甩手,也没多问。
“林青。”他忽然开口,“你留下。”
其他人跟着另外四名执事往村里走,脚步整齐,没人回头。
林青站在原地,手垂在身侧。
小雨想留下,被一名执事拦住。她回头看林青,嘴唇动了动,最终跟着队伍离开。
空荡的牛栏前只剩他们两人。
风吹过荒地,卷起几片枯叶,打在木桩上发出啪啪的响。
“你觉得是谁干的?”陈玄忽然问。
林青一愣。
“我没资格判断。”他说。
“可你查到了‘陈’字。”陈玄转头看他,“你不觉得这太巧了吗?”
林青沉默。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陈玄往前走了一步,“你以为我在遮掩什么。但你要记住,我是异会首领,不是你的敌人。”
林青低头。“属下从未这么想过。”
“很好。”陈玄点头,“那你现在听令——留在这里整理现场记录,不得擅自行动。降妖的事,我亲自带人处理。”
说完,他转身要走。
林青突然开口:“首领,那团黑絮……要不要送去药堂化验?”
陈玄脚步顿了一下。“不用。这种东西,见多了就知道是什么。”
他翻身上马,缰绳一拉,黑马调头。
林青站在原地,看着他背影消失在村口。
他慢慢走到屋檐下,靠着墙站定。右手缓缓落在铜钱剑柄上,掌心贴着金属,凉意渗进来。
远处村子深处传来狗吠,一声接着一声,越来越急。
他没动。
风从荒地吹来,带着一股说不出的味道——像是铁锈混着腐草,又有点像烧纸后的余烬。
他抬起左手,袖口滑落,露出藏在里面的纸条。那个“逃”字还在,墨迹没晕。
他把它折好,重新塞进内袋。
然后抽出铜钱剑,用布擦了擦刃口。剑身映出他的脸,眼睛很沉,嘴角绷成一条线。
他知道一件事。
如果今晚村子里再出事,不会再是牛。
也不会是羊。
他握紧剑柄,盯着村口方向。
一道黑烟正从某间破屋的屋顶升起,笔直向上,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