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青被九叔拽住的那一刻，整个人僵在原地。他看见那个穿军服的人影消失在帐篷后，手还死死攥着桃木刀的刀柄。风把符纸吹得哗啦响，他喉咙发紧，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九叔没松手，也没说话，只是拉着他就走。脚步很轻，贴着营地边缘绕行，避开所有亮灯的地方。一直到出了营门，走上土路，林青才听见自己心跳声大得吓人。
“你刚才要是冲上去，现在我们已经进圈了。”九叔终于开口，声音压得很低。
林青喘了口气，“那不是普通的兵。”
“是傀儡。”九叔说，“被人种了引魂符，做事不靠脑子，只听铃声。”
林青想起那块黑布，还有那人贴布时的动作——慢，稳，像在完成某种仪式。
“他们知道我们会追。”
“所以才让我们看。”九叔抬头看了眼天色，“他们不怕我们查，怕的是我们不动。只要我们动了，就会踩进他们设好的路。”
林青懂了。这不是追查，是被引导。
两人不再多言，沿着土路往北走。月光暗淡，前方岔道口立着一块歪斜的石碑，上面刻着“歇马坡”三个字，字迹模糊，像是被雨水泡过多年。
九叔停下脚步，在碑底摸了一圈，掏出一张黄符贴上去。符纸微微泛光，随即熄灭。
“有人来过。”他说，“就在两个时辰内。”
林青皱眉，“粮车中途停靠点？”
“对。”九叔收起符纸，“北线运粮队每次南下，都会在这儿换骡子、歇脚。如果要在路上做手脚，这里最合适。”
他们拐上一条荒废的小道。这条路原本是旧驿道，后来官路修好就没人走了。两旁杂草丛生，碎石遍地，偶尔能看到半截断掉的木桩，挂着腐烂的麻绳。
走到一处塌陷的路段，地面明显下沉，形成一个斜坡。九叔抬手拦住林青。
“别往前。”
林青站定，看到斜坡尽头有几块青石板拼成的路面，其中一块边缘翘起，像是被人撬动过。
“这是机关坑。”九叔蹲下身，用桃木剑轻轻敲了敲旁边一块完好的石板，“以前镖局防劫匪用的，下面有铁刺，上面盖土，人踩上去就塌。”
林青盯着那块翘起的石板，忽然发现接缝处有一道细痕，弯弯曲曲，不像自然裂开。
他掏出一张符纸点燃，火光照出痕迹全貌——是个扭曲的符号，像是人为刻上去的。
“有人改过机关。”他说。
九叔点头，“邪教徒激活了它，等的就是追踪者。”
林青往后退了两步，手心出汗。刚才他差点就踩上去了。
“怎么过？”
“不能硬跳。”九叔观察四周，“这地方不止一处陷阱，跳过去反而会触发另一边。”
他从包袱里取出三枚桃木钉，分别插在斜坡两侧的土里，口中默念几句，钉子周围浮起一层极淡的光晕。
“这是锁气眼。”他解释，“先稳住周围的阴流，不让它乱窜。”
接着他指向中间那块翘起的石板，“你看到的符号是控符，连着下面的机关枢。现在它被邪气浸透，不能碰。你用朱砂补一笔逆线，把它变成反催符。”
林青拿出朱砂笔，靠近石板。他的手有点抖，但还是稳住，在符号末端画了一道回钩。
刚落笔，整块石板猛地一震，发出一声闷响，像是有什么东西卡住了。
“快走！”九叔一把拉他冲上前。
两人借力跃过塌陷区，刚落地，身后“轰”地一声，那块石板彻底塌陷，露出下面密密麻麻的铁刺，尖端泛着乌光，显然是淬过毒。
林青低头看自己的手臂，刚才攀爬时蹭到了石头，划出一道血口。他撕下一块布条缠住，没吭声。
九叔看了他一眼，没多问。
继续前行，天边开始发白。前方出现一片密林，树冠遮天，雾气弥漫。林间小道蜿蜒深入，看不清尽头。
“最后这段路，他们一定会设伏。”九叔低声说，“打起精神。”
林青点头，把剩下的符纸整理好，贴身放着。他知道接下来不会太平。
刚踏入林中十步，耳边忽然传来一声极轻的铃响。
叮——
声音很短，却让林青头皮一炸。
下一秒，三道黑影从树上扑下，速度快得离谱。那些人穿着破旧的灰衣，脸上蒙着黑布，手里抓着浸血的布条，眼睛泛着灰白色，动作僵硬却不迟缓。
“尸奴！”九叔喝了一声，立刻画符结界，金光一闪，护住两人周身。
林青反应极快，抽出三张镇魂符，按九叔教的“雷篆式”叠在一起，咬破指尖滴血其上，猛地掷向地面。
轰！
符纸炸开，气浪掀飞两名尸奴，第三名被震得撞在树上，手中布条脱落。
林青趁机冲上前，手指在空中快速划动。他记得“归元诀”的要领——收散魂，固根本，借力还力。现在不是防守，是反控。
他在尸奴之间虚画一道断线符，指尖带出微弱红光，斩向连接它们后颈的无形丝线。
啪！
一声脆响，像是什么东西断裂了。
三具尸奴同时僵住，眼中的灰白迅速褪去，身体软倒，像被抽空了力气。
九叔紧跟一步，打出一道净魄咒，残余的阴气化作黑烟消散。
林地上只剩下焦黑的布片和半截碎铃铛。
林青喘着气，手指还在发麻。刚才那一套动作几乎是凭着本能完成的，但他清楚，这是“归元诀”起了作用——他能感知到那些看不见的控制线了。
“做得不错。”九叔收起桃木剑，“你已经开始用了。”
林青擦了把汗，“这些人……也是兵？”
“可能是逃兵，也可能是流民。”九叔踢开一块布片，“被抓来种符，当成守路的狗。”
林青看着地上尸体，心里一阵发沉。这些人活着的时候被人骗，死了还要被利用。
“走吧。”九叔转身继续往前，“快到了。”
穿过密林，眼前豁然开朗。一座山谷出现在前方，谷口立着半塌的石门，上面长满藤蔓。再往里，隐约能看到一座残庙轮廓，墙垣斑驳，屋顶塌了一角。
最显眼的是檐角挂着的布幡，随风轻轻摆动。那布是黑色的，质地粗糙，边缘磨损严重，但林青一眼认出来——和井边那人贴的引魂巾一模一样。
空气中飘来一丝味道，淡淡的，像是香烧尽后的余烬混着腐叶的气息。林青鼻子一酸，差点咳嗽出来。
两人伏在坡上一棵枯树后，不再前进。
九叔盯着那庙，眼神冷了下来。
“到了。”他说。
林青屏住呼吸，望着那座残庙。他知道里面一定有问题，可奇怪的是，庙门口没有守卫，也没有动静，安静得不像个据点。
他正想说什么，忽然注意到布幡下面垂着一根细线，一直延伸到门槛内侧。线上挂着一个小铜片，风吹过来，铜片轻轻撞在幡杆上——
叮。
又是一声铃响。
林青猛地转头看向九叔。
九叔脸色变了。
林青张嘴想提醒，可就在这时，他眼角余光扫到庙门缝隙里，有一只手缓缓抬起，指尖夹着一块新的黑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