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语如同淬毒的针，精准地刺向了奶奶心中最柔软也最坚韧的地方。
她的腰弯得更低了，嘴唇嗫嚅着，却发不出任何反驳的声音。
儿子不知所踪，媳妇另嫁他人，供养孙子读书，是她全部的希望和骄傲，此刻却成了别人攻击她的理由。
杨华在拐角后，拳头骤然握紧，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一股混合着愤怒、心疼与暴戾的情绪瞬间冲上头顶。
属于杨华的那部分灵魂在为此情此景感到无比的酸楚与自责，而属于凌云霄的那部分，则升腾起一股被蝼蚁挑衅的震怒。
就在王大妈越说越激动，伸手要去推搡那一摞纸板，作势要将它们扔下楼时，杨华动了。
他没有像往常那样怯懦地低头走过去，而是挺直了脊梁，一步从拐角处迈出。
他的步伐并不快，却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和压迫感。
那是深植于凌云霄灵魂深处的强者姿态，即便此刻肉身孱弱，其神韵亦不容小觑。
“王大妈。”他开口，声音平静，却像一块冰投入沸油中，瞬间让喋喋不休的王大妈噎住了。
王大妈愕然回头，看到是杨华，先是一愣，随即那刻薄的表情又爬回了脸上：
“哟，大学生回来了？正好，快管管你奶奶，这楼道是大家伙的，不是你们家的垃圾场！”
奶奶看到杨华，眼中先是闪过惊喜，随即又布满担忧。
“华仔，你回来了…没事，没事，你王姨就是说说，我这就收拾…”
杨华没有回应奶奶，目光如两盏寒灯，直直打在王大妈那张因激动而泛着油光的脸上。
他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带着几分凌云霄式讥诮的弧度。
“王大妈，”他慢条斯理地开口，语气里听不出喜怒，“我刚才好像听见，您担心这楼道着火？”
王大妈被他这反常的镇定和眼神看得有些发毛，但仗着泼辣惯了，立刻拔高声音：
“对啊！这么多废纸堆这儿，多危险！”
“危险？”
杨华轻笑一声，目光意有所指地瞟向王大妈家门口那辆违规停放的、正在充电的老旧电动车，以及从门缝里拉出来的、明显已经老化发黑的电线。
“比起这些明火执仗的隐患，我奶奶这些干纸板，自燃的可能性怕是低得多吧？
真要论火灾隐患，王大妈，您家门口这‘定时炸弹’，是不是该先处理一下？”
王大妈的脸瞬间涨红了，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
电动车违规充电确实是这栋楼的老大难问题，居委会来查过好几次，她总是阳奉阴违。
杨华却不给她思考反驳的机会，继续用那种气死人不偿命的语调说道：
“还有，您说招苍蝇老鼠？我奶奶这些废品都是分类整理好，清洗干净的。
倒是您家厨房窗口挂着的那些腊肉，油滴得到处都是。
那味道…啧啧，招来的蝇虫，怕是比我们这多十倍吧？”
“你…你胡说八道！”王大妈没想到这个平日里不声不响的小家伙突然会这么能说，一时之间竟有些措手不及。
“我是不是胡说，邻居们都有眼睛看。”杨华语气依旧平淡，却字字如刀，“另外，您刚才好像还提到我孝敬奶奶的问题？”
他顿了顿，上前一步，虽然身高未必比王大妈高多少，但那骤然凝聚的气势，却让王大妈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我杨华今年十七，还在读书，能力有限，让奶奶辛苦，是我的不是。”
他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安静的楼道，几个悄悄打开门缝偷看的邻居也听得清清楚楚。
“但我知道，奶奶捡废品，每一分钱都花在了我的学费、书本上，花在了让我能穿得体面点去上学，花在了我们这个家的柴米油盐上！
这钱，干干净净，比某些人背后嚼舌根、占公共便宜得来的，要干净一百倍，光彩一百倍！”
他目光锐利地扫过王大妈，以及那几个门缝：
“我奶奶靠自己的双手劳动，供养孙子读书，不偷不抢，何来丢人？
真正丢人的，是那些自己活得不明不白，却还要对努力活着的人指手画脚、恶语相向的人！”
这一番连消带打，夹枪带棒，既有事实依据，又上升到道德高度，甚至还带着点心理威慑，完全不是以前那个闷不吭声的杨华能说出来的。
以王大妈胡搅蛮缠的功力，本来不至于这么狼狈，但杨华身上得自于凌云霄的那种慑人的气势，却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本来信手拈来的脏话憋到喉咙里，硬是吐不出来。
王大妈被憋得面色由红转青，由青转白，指着杨华“你…你…”了半天，一口气没上来，眼睛翻白，肥胖的身体晃了晃，竟真的险些被气晕过去。
“哎哟！杀人啦！这……这小子要气死我啦！”她瘫坐在地上，开始拍着大腿干嚎起来。
“华仔！少说两句！”奶奶见状，吓得赶紧上前拉住杨华，然后又慌忙去扶王大妈。
“他王姨，对不住，孩子不懂事，您别往心里去，我代他给您道歉…”
奶奶一边费力地想搀起王大妈，一边回头对杨华使眼色，满是皱纹的脸上写满了焦急与恳求。
看着奶奶那卑微赔罪的样子，杨华心中那股因畅快淋漓怼人而升起的戾气，瞬间消散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无奈和心疼。
他明白，奶奶不是懦弱，而是生活教会了她，在这个底层环境里，息事宁人、忍气吞声往往才是生存之道。
他深吸一口气，收敛了外放的锋芒，上前将奶奶搀回了自家的房间。
关上门，隔绝了外面的视线和声音，奶奶才松了口气，转身看着杨华，眼神复杂，有担忧，有疑惑，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陌生。
“华仔，你…你今天是怎么了？说话怎么那么冲？”奶奶拉着他的手，在床边坐下。
“王大妈说话是不中听，可这事儿，说到底还是咱们理亏。楼道是公共地方，咱们占了，的确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