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城内,科举取士的余温尚未散尽,新科进士们走马任职带来的新鲜气象,与暗流涌动的朝局交织成一幅复杂的图景。而在千里之外的江淮大地,另一股新兴的力量,正以令人瞠目的速度崛起,搅动着原本就混乱不堪的局势。
竟陵郡城外,喊杀声震天。
昔日杜伏威麾下大将,如今已隐隐自立门户的苗海潮,正脸色铁青地看着城下如潮水般涌来的军队。那支军队衣甲不算齐整,甚至旗帜也五花八门,但冲锋之时却带着一股悍不畏死的剽悍之气,尤其为首那两名年轻将领,更是如同出闸猛虎,所向披靡。
一人手持井中月,刀光如匹练般泼洒,招式大开大合,充满一往无前的惨烈气势,正是寇仲!另一人空着双手,身形飘忽如鬼魅,长生诀真气运转如意,或指或掌,总能于间不容发之际击中敌军薄弱之处,制敌于无形,正是徐子陵!
“少帅军!是寇仲和徐子陵!”城头守军一片哗然,士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跌落。
不过半月之前,谁能想到,这两个籍籍无名的江湖小子,竟能凭借从杨公宝库带出的部分财宝,以及宋阀暗中支援的些许兵甲,在杜伏威与李子通的夹缝中,硬生生拉起一支数千人的队伍,并打出“少帅军”的旗号?
更令人难以置信的是,他们竟敢主动出击,将目标对准了实力远胜于他们的苗海潮!
“弓箭手!放箭!滚木礌石,给我砸!”苗海潮声嘶力竭地吼道。
箭雨落下,却被少帅军前排士卒用简陋却厚实的木盾挡住。寇仲狂笑一声,体内长生诀螺旋真气爆发,竟不闪不避,迎着箭矢猛地踏前一步,井中月划出一道凄艳的弧光,狠狠劈在厚重的城门上!
“轰!”
一声巨响,城门剧烈震颤,门闩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城头守军骇然变色,这需要何等巨力?
徐子陵则如一片落叶,悄无声息地沿着云梯攀援而上,身法灵动至极,偶尔有箭矢射来,也被他间不容发地避开,或是用手指轻轻一拨便改变了方向。他目光扫过城头,锁定了几名正在指挥的军官,身形骤然加速,如一道青烟掠过,那几名军官便闷哼着软倒在地。
“陵少干得漂亮!”寇仲大喝,再次挥刀猛劈城门,“兄弟们,随我杀进去!破了竟陵,钱粮女人,人人有份!”
他深知这些收编来的流民、山匪需要什么,粗俗却有效的激励,远比空泛的口号更能激发他们的凶性。果然,少帅军士卒闻言,眼睛都红了,嗷嗷叫着发起更猛烈的冲锋。
城头的抵抗在双龙这无可匹敌的尖刀面前,迅速土崩瓦解。终于,在寇仲不知第几刀劈下后,城门轰然洞开!
“杀!”
寇仲一马当先,冲入城内。徐子陵轻叹一声,也紧随而入,负责清除零星的抵抗和可能存在的埋伏。兄弟二人,一刚一柔,一明一暗,配合得天衣无缝。
战斗几乎毫无悬念。苗海潮见大势已去,试图从南门突围,却被早已埋伏在那里的寇仲心腹大将“牛刀”牛奉义截住,一番激战后,被生擒活捉。
竟陵,这座江淮重镇,易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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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阳,两仪殿偏殿。
杨广面前巨大的沙盘上,代表少帅军的一面小小的赤龙旗,被暗卫轻轻插在了竟陵的位置上。沙盘周围,司马德戡、李靖(已授予水陆都督府长史职,参与机密军议)、以及新任谏议大夫魏征等人肃立。
“陛下,”暗卫地组负责江淮方向的统领躬身汇报,“寇仲、徐子陵于三日前攻陷竟陵,收降卒四千,得粮草军械无算。苗海潮被俘后已投降。少帅军声威大震,如今拥兵近万,已隐然成为江淮不可忽视的一股力量。其下一步动向,疑似剑指沱罗派的任少名,意图控制长江水道。”
司马德戡浓眉紧锁,沉声道:“陛下,此子成长速度太快!若任其坐大,恐成心腹之患。末将请命,率一支偏师南下,趁其立足未稳,予以剿灭!”
李靖却微微摇头,目光始终没有离开沙盘:“司马将军稍安勿躁。寇仲此举,看似冒险,实则高明。他选择苗海潮为目标,正是因为苗海潮与杜伏威已有龃龉,攻打他,杜伏威未必会全力来援,甚至乐见其成。而拿下竟陵,不仅获得钱粮基地,更打通了与宋阀联系的通道。此子……深谙乱世生存之道,用兵有奇气,不拘一格。”
他顿了顿,看向杨广:“陛下,此时我军重心在于整合内部,稳固中原,若贸然派兵南下,深入江淮泥潭,不仅要面对少帅军,更要应对杜伏威、李子通乃至林士宏等势力的反弹,恐得不偿失。”
魏征亦开口道:“李长史所言有理。寇仲崛起,首先感受到威胁的是杜伏威、李子通等人。我军大可作壁上观,令其互相消耗。甚至……”他目光一闪,“可在关键时刻,给予少帅军一些‘便利’,使其能更好地牵制杜伏威等辈。”
杨广负手而立,听着臣下的讨论,脸上看不出喜怒。他脑海中,《御尽万法根源智经》正飞速推演着各种可能性。
剿灭?诚如李靖所言,代价太大,且容易将这股新兴力量彻底推向李阀或其他势力。
放任?寇仲的天命光环和军事才能不容小觑,养虎遗患的道理他比谁都懂。
利用?这无疑是最符合当前利益的选择。让这头“幼虎”在江淮撕咬,既能搅乱南方局势,牵制其他军阀,也能为自己整合北方、解决王世充等近患争取时间。
“魏大夫所言,深合朕意。”杨广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寇仲,是柄双刃剑。用得好,可为我扫清些许障碍;用不好,也可能伤及自身。传令暗卫地组,”他看向那名统领,“对少帅军的监控提升至最高级别。在其与杜伏威、李子通等部交战时,可视情况,向其‘泄露’一些无关痛痒,但能助其取胜的敌方动向。记住,要间接,要不留痕迹。”
他要做的,不是帮助寇仲,而是操控寇仲成长的节奏和方向,让他按照自己设定的剧本去消耗敌人。
“另外,”杨广目光转向沙盘上洛阳附近,代表王世充势力的区域,“少帅军既然已在南方点燃烽火,我们也不能闲着。是时候,拔掉身边这颗钉子了。”
他的手指,重重地点在了河内郡的位置上。王世充,这个历史上曾一度占据洛阳的军阀,如今虽因杨广的回归而龟缩,但始终是肘腋之患。解决他,不仅能巩固根本之地,更能检验新军战力,震慑四方。
司马德戡和李靖闻言,精神都是一振。相比于远在江淮的少帅军,近在咫尺的王世充才是实实在在的功劳!
“陛下圣明!”两人齐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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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陵郡守府,如今已成了少帅军的帅府。
空气中还弥漫着一丝淡淡的血腥气,但府内已是灯火通明,觥筹交错。寇仲高踞主位,举着大海碗,与麾下诸将痛饮,意气风发。徐子陵坐在他身侧,浅酌即止,眉宇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色。
“兄弟们!”寇仲将碗中酒一饮而尽,抹了把嘴,大声道,“拿下竟陵,只是开始!这天下,终有我寇仲和兄弟们的一席之地!接下来,我们要拿下任少名,控制长江!然后……”
他描绘着宏伟的蓝图,引得麾下将领热血沸腾,纷纷附和。
酒酣耳热之际,一名亲卫悄悄上前,在寇仲耳边低语了几句。寇仲眼神微动,挥退了左右,只留下徐子陵。
“陵少,”寇仲压低声音,脸上兴奋稍退,取而代之的是一丝凝重,“刚收到‘隐麟’传来的消息,杜伏威似乎察觉我们的意图,正在调集兵马,有与李子通联合,先灭我少帅军之意。”
“隐麟”,是他们给那个数次在关键时刻,以隐秘方式向他们提供关键情报的神秘势力的代号。他们至今不知“隐麟”是谁,但正是依靠这些情报,他们才能一次次险中求胜,精准地找到敌人的弱点。
徐子陵眉头微蹙:“消息可靠?杜伏威与李子通素有矛盾,怎会轻易联合?”
“消息来源不明,但前几次都证实无误。”寇仲沉声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我们必须加快动作,在杜李合流之前,先打掉任少名,打通与宋阀的联系,获得更多支援!”
他眼中闪烁着野性的光芒,那是被危机激发的更强斗志。“这天下,就是要在刀尖上跳舞才能抢到手!隐麟……不管你是谁,这份‘情’,我寇仲记下了!”
徐子陵看着兄弟,知道他已经彻底踏上了这条争霸的不归路,无法回头。他轻轻叹了口气,望向北方洛阳的方向,心中那股若有若无的感应似乎更加清晰了。那个赠予他们令牌、高深莫测的“富商”,那个如今威震天下的铁血帝王,他与这“隐麟”,是否有着某种关联?少帅军的崛起,是否从一开始,就在某些人的算计之中?
夜色深沉,竟陵的喧嚣渐渐平息,但更大的风暴,正在江淮上空,也在黄河之畔,缓缓凝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