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的秋夜,已带了几分凉意,但独孤阀府邸所在的尚善坊,今夜却灯火璀璨,暖意融融。车马如龙,冠盖云集,几乎整个洛阳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收到了来自那位倾城名妓董淑妮的请柬,参加她以个人名义举办的“赏菊夜宴”。
这无疑是一场精心策划的社交盛宴。名义上是董淑妮做东,但谁都知道,这背后站着的是意图重振声威的独孤阀。府邸门前,衣着光鲜的仆从躬身迎客,丝竹管弦之声隐隐从深宅大院中飘荡出来,与坊外的寂静形成鲜明对比。
独孤阀的舞台,权贵云集
寇仲和徐子陵,凭着“杨昭”那面令牌带来的些许便利,以及寇仲那混不吝的胆子,竟也弄到了两张流入市面的请柬,换上了一身勉强合体的新衣,混入了这权贵云集之地。一进府门,两人便被眼前的奢华景象晃得有些眼晕。
庭院深深,亭台楼阁处处张灯结彩,珍贵的菊花被摆成各种造型,争奇斗艳。空气中弥漫着酒香、脂粉香以及各种名贵香料混合的馥郁气息。衣着华丽的男男女女三五成群,或低声谈笑,或高谈阔论,觥筹交错间,眼波流转处,尽是权力与欲望的无声交锋。
独孤阀的阀主独孤峰,面带矜持的笑容,周旋于各大门阀代表和朝廷重臣之间,看似随意,实则每一个眼神、每一句寒暄都暗藏机锋。王世充虽未亲至,但其麾下几名掌握实权的子侄和将领也赫然在列,与独孤峰等人言谈甚欢,但彼此目光中的提防与试探,却难以完全掩饰。
更有各地才子名士,希望能在此等场合一展才华,博得贵人青睐。形形色色的人物,构成了这幅洛阳顶级社交场的浮世绘。
“我的娘咧,这排场……”寇仲咋舌,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像个乡巴佬,眼睛却不受控制地四处乱瞟,寻找着可能存在的“宝贝”或者“机会”。
徐子陵则微微蹙眉,他感受到的不是繁华,而是那无处不在的、如同蛛网般交织的算计与虚伪气息。他拉了拉寇仲的衣袖,低声道:“仲少,此地不宜久留,我们看看就走。”
暗流交锋,气场碰撞
就在两人准备找个角落观察时,一阵奇异的香风飘过。一道白色的倩影,如同暗夜中绽放的优昙波罗花,悄然出现在不远处的水榭旁。她并未刻意张扬,只是慵懒地倚着栏杆,欣赏着池中的残荷,但那绝世的容颜、空灵又带着一丝妖异的气质,瞬间便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正是婠婠。她似乎也看到了寇仲和徐子陵,远远地抛来一个似笑非笑的眼神,带着几分戏谑与玩味,让徐子陵心头一紧,寇仲则是心头一跳,莫名地有些脸热。
几乎在婠婠出现的同时,另一股清冷如月华、圣洁如雪莲的气息,也从庭院入口处弥漫开来。师妃暄依旧是那身淡青衣裙,面覆薄纱,在几位德高望重的大儒名士陪同下,缓步而入。她的到来,仿佛给这浮华的宴会注入了一股清流,许多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从婠婠身上移开,投向了这位慈航静斋的仙子。
婠婠与师妃暄,两人并未直接对视,甚至没有向对方的方向看上一眼。但整个宴会的气氛,却在这一刻变得微妙而紧张起来。仿佛有两股无形的气场在暗中碰撞、挤压,一边是惑乱众生的天魔魅影,一边是净化人心的剑心通明。水榭周围的灯火似乎都随之明灭不定,一些感知敏锐的武林中人,更是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悸。
多情公子侯希白,手持画笔和花间扇,风度翩翩地周旋于两位绝代佳人之间,试图以他独特的方式调和这无声的对抗,与婠婠谈笑几句,又向师妃暄请教画艺,尽显其八面玲珑的本事。
淑妮的舞姿,暗藏机锋
宴会的高潮,自然是主人董淑妮的登场。
在一阵悠扬的乐曲声中,董淑妮身着七彩霓裳,如同九天仙女般,在一群伴舞的簇拥下,翩然来到庭院中央临时搭建的舞台上。她云鬓高耸,环佩叮当,明眸流转间,顾盼生辉,一颦一笑都牵动着在场所有男性的心神。
她的舞姿极尽曼妙,长袖挥洒,裙裾飞扬,时而如弱柳扶风,时而如彩蝶穿花,将女性的柔美与诱惑展现得淋漓尽致。无论是独孤峰等门阀大佬,还是王世充的部下,亦或是那些自命清高的才子,无不看得如痴如醉。
寇仲也看得目瞪口呆,喃喃道:“这妞……真他娘的好看……”
徐子陵却微微皱眉,他的灵觉远超常人,在董淑妮那完美的舞姿和媚笑之下,他敏锐地捕捉到一丝极其隐晦的审视与冷静。她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尺子,扫过在场每一个重要人物,观察着他们的反应,聆听着他们的交谈。在某一个旋转的瞬间,她的指尖似乎极其隐晦地向着独孤峰的方向弹动了几下,而另一边,王世充麾下的一名将领,也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她在窃听,她在传递信息!徐子陵心中警铃大作。这个看似只知歌舞享乐的名妓,其心机之深,远超想象!
舞至酣处,董淑妮如同一只轻盈的燕子,旋舞着飘下舞台,开始周旋于各席之间敬酒。她巧笑嫣然,应对得体,在独孤阀、王世充势力、李阀使者乃至一些江湖豪客之间游刃有余,仿佛与每个人都相谈甚欢。她偶尔会“不经意”地透露一些无关紧要却引人遐想的“秘密”,或是“天真”地询问一些敏感话题,引导着谈话的方向,将各方势力的动向和心思,悄然纳入自己的信息网络之中。
杨广的窥视,洞若观火
紫微宫中,杨广并未安寝。他面前摆放着的,并非奏章,而是由暗卫通过特殊渠道,几乎实时传递回来的、关于独孤府夜宴的详细报告。
报告并非枯燥的文字,而是如同亲临其境的描述:与会人员名单及各自表现,重要人物之间的交谈内容(甚至包括一些压低声音的密语),婠婠与师妃暄那无形的气场碰撞,侯希白的左右逢源,乃至董淑妮那看似随意、实则精准的社交舞步和可能存在的隐秘信号……
《御尽万法根源智经》在杨广识海中无声运转,将这些庞杂的信息迅速归类、分析、推演。如同在观看一场精心排演的木偶戏,而他是唯一能看到所有提线的观众。
“独孤阀意在展示肌肉,串联各方,看来是坐不住了。”
“王世充的人也在积极活动,是想试探独孤阀的底线,还是另有所图?”
“李阀的使者很活跃,与多位官员‘偶遇’交谈……”
“婠婠与师妃暄……呵呵,正邪之争,已然开始。”
“侯希白?花间派的传人,倒是会选地方。”
“董淑妮……跳得很好,演得更好。”杨广的目光在报告关于董淑妮的部分停留最久,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这条美丽的毒蛇,果然没让朕失望。只是不知道,她今夜窃取的情报,最终会流向哪个主子?独孤阀?王世充?还是……关陇?”
他并未因洞悉这一切而感到轻松,反而更加清晰地认识到洛阳局势的错综复杂。这场夜宴,就像是一个微缩的天下棋局,各方势力在此登台表演,而真正的风暴,还在酝酿之中。
“继续监视,记录所有细节。尤其是董淑妮,她接触过的每一个人,说过的每一句话,都要记录下来。”杨广对空气吩咐道。
“是。”阴影中传来回应。
杨广站起身,走到窗边,望向尚善坊的方向,目光幽深。这场看似歌舞升平的夜宴,实则是暴风雨来临前最后的喧嚣。而他,已经做好了迎接一切挑战的准备。
“跳吧,笑吧,很快,你们就笑不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