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的繁华,如同一个巨大的、散发着诱人香气却又暗藏陷阱的漩涡,吸引着四面八方的来客。寇仲和徐子陵这两个初来乍到的年轻小子,便在这漩涡的边缘小心翼翼地试探着。
连日来的奔波与警惕,让两人都感到有些疲惫。在找到一处相对偏僻、价格也还算公道的客栈安顿下来后,寇仲便按捺不住,拉着徐子陵要去见识见识洛阳最负盛名的天街。
华灯初上,天街之上人流如织,两侧店铺灯火通明,各种叫卖声、丝竹声、谈笑声不绝于耳,空气里弥漫着食物、脂粉和香料混合的复杂气味。来自天南海北的货物在此汇聚,奇装异服的行人摩肩接踵,其繁华程度,远非扬州可比。
“陵少,你看那!乖乖,这琉璃盏真透亮!”
“仲少,快闻闻,这胡人烤肉摊子,香味也太霸道了!”
寇仲如同进了大观园,看什么都新鲜,兴奋地东张西望。徐子陵虽也惊叹于帝都的气象,但更多了几分警惕,目光敏锐地扫视着周围,感受着那潜藏在繁华表象下的无数道或强或弱、或明或暗的气息。
酒楼风波,初显身手
走得渴了,两人便寻了一间看起来颇为气派,名为“醉仙居”的酒楼,准备歇歇脚,也尝尝这帝都的美食。酒楼内人声鼎沸,宾客盈门,跑堂的伙计端着酒菜穿梭其间,热闹非凡。
两人在二楼临窗寻了个相对安静的位子坐下,点了几个小菜,一壶清酒。寇仲兴致勃勃地听着邻桌几个看似江湖人士的谈话,试图捕捉些有用的信息。徐子陵则安静地自斟自饮,目光偶尔掠过楼下川流不息的人群。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他们那带着南方口音的官话,以及虽经风尘却难掩的独特气质(寇仲的野性不羁,徐子陵的清俊脱俗),很快引起了旁边一桌几个本地泼皮的注意。
那几个泼皮显然是地头蛇,喝得面红耳赤,见寇仲和徐子陵面生,又不像是什么有权有势的公子哥,便起了寻衅的心思。
一个满脸横肉的汉子摇摇晃晃地走过来,一巴掌拍在寇仲他们的桌子上,震得杯盘乱响:“喂!你们两个南蛮子,懂不懂规矩?这座位是你们能坐的吗?赶紧给爷爷们让出来!”
寇仲眉头一皱,正要发作,徐子陵在桌下轻轻按住了他的手臂,摇了摇头,对那泼皮平静道:“这位大哥,我们先来,座位自然是我们的。若是你们需要座位,可请伙计另行安排。”
那泼皮见徐子陵语气温和,以为他们怕了,更是嚣张,伸手就去抓徐子陵的衣领:“小白脸,跟你说话是给你面子!别给脸不要脸!”
就在他的手即将触碰到徐子陵衣领的瞬间,徐子陵手腕微微一翻,指尖看似随意地在对方手肘某处一拂。那泼皮只觉得整条手臂一麻,如同被电击一般,又酸又软,竟使不上半点力气,抓出的动作也僵在了半空。
“你……你使妖法!”泼皮又惊又怒。
他的几个同伴见状,纷纷围了上来,骂骂咧咧,眼看就要动手。
出言解围,气度不凡
“诸位,何必为些许小事动气?”一个温和而富有磁性的声音在一旁响起。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邻桌一位独自饮酒的锦衣公子站了起来。他年约二十七八,面容俊朗,剑眉星目,虽穿着华贵,却并无纨绔之气,反而透着一股沉稳内敛、见多识广的气度。他嘴角噙着一丝淡淡的笑容,眼神扫过那几个泼皮,明明没有厉色,却让那几个泼皮没来由地感到一阵心悸,仿佛被什么可怕的东西盯上了一般。
“这……这位公子……”为首的泼皮气势顿时弱了下去,他能混迹天街,眼力还是有点的,眼前这人绝非他们能招惹得起。
锦衣公子随手抛出一小锭银子,落在泼皮头目的怀里,淡淡道:“这顿酒算我请诸位兄弟的。给在下一个面子,如何?”
那泼皮头目接过银子,掂量了一下,分量不轻,又看了看锦衣公子那深不可测的眼神,连忙挤出一丝谄笑:“公子客气,客气!是我们兄弟喝多了,冒犯,冒犯!我们这就走,这就走!”说完,赶紧带着几个同伴灰溜溜地下楼去了。
这锦衣公子,自然便是微服出宫的杨广。他偶尔会利用智经和暗卫的掩护,变换身份容貌,深入市井,既是为了体察民情,放松心神,也是为了亲自感受这洛阳城暗流涌动的脉搏。
他早就注意到了寇仲和徐子陵。暗卫的报告让他对这两个小子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此刻亲眼见到,更是觉得名不虚传。两人体内那勃勃的生机与灵动的真气(长生诀),在智经的感知下如同黑夜中的明灯,想不注意都难。尤其是他们刚才应对泼皮时显露的那一手举重若轻的功夫,更是印证了婠婠报告中所言非虚。
“多谢这位兄台出手解围。”寇仲抱拳道,他虽然觉得那泼皮自己也能打发,但对方好意,他也不会拒绝。而且,他本能地觉得眼前这人很不简单。
徐子陵也起身,微微颔首致意,目光中带着一丝审视。他比寇仲更为敏感,从这人身上,他感受到了一种极为复杂的特质,既有上位者的雍容,又有智者的深邃,还有一种……仿佛能洞悉一切的平静。这让他心生警惕,却又忍不住生出几分好奇。
“举手之劳,何足挂齿。”杨广(化名杨昭)笑了笑,很是自然地走到他们桌旁,“看二位风尘仆仆,似是远道而来。若不介意,不妨同坐,让在下略尽地主之谊?”
试探与交锋,暗藏机锋
寇仲本就是喜好结交的性子,见对方气度不凡,又主动邀请,便爽快地答应了。徐子陵虽觉不妥,但见寇仲已应下,也只好坐下。
杨广吩咐伙计添了碗筷,又加了几个招牌菜和一壶好酒。
“在下杨昭,乃洛阳本地一商贾。不知二位小哥如何称呼?”杨广举杯,随意地问道。
“我叫寇仲,他是我兄弟徐子陵,我们从扬州来的。”寇仲也举起杯,一饮而尽,“好酒!杨兄是做啥生意的?看你这气派,生意肯定做得不小!”
杨广微微一笑:“不过是做些南北杂货的转运,勉强糊口罢了。倒是二位,年纪轻轻,身手不凡,来这洛阳,是寻亲访友,还是……另有高就?”
他语气随意,仿佛只是闲谈,但话语间却带着一种引导性。
寇仲几杯酒下肚,话也多了起来:“高就谈不上,就是出来闯荡闯荡,见见世面。这洛阳不愧是帝都,真他娘的热闹!比我们扬州气派多了!”
徐子陵在一旁默默吃着菜,偶尔插一两句,大部分时间都在观察着杨广。他发现,这位“杨昭”谈吐极佳,见识广博,无论是对各地风物,还是对江湖轶闻,甚至对朝堂局势,似乎都有独到的见解。但他言语谨慎,从不表露明确立场,只是引导着话题。
当寇仲谈及一路见闻,尤其是对某些地方官员贪腐、门阀欺压百姓的现象愤愤不平时,杨广(杨昭)并未附和,只是淡淡道:“水至清则无鱼。世间之事,盘根错节,非黑即白者少。有时,雷霆手段固然痛快,但若因此打草惊蛇,坏了更大的布局,反为不美。治大国如烹小鲜,需掌握火候。”
寇仲不以为然:“照杨兄这么说,难道就看着那些贪官污吏、豪门大族欺压良善?要我说,就该快意恩仇,杀他个人头滚滚,这世道才能干净!”
徐子陵则若有所思,他感觉杨昭的话中,似乎蕴含着某种更深层的考量。
杨广看着寇仲那充满野性与理想主义的眼神,心中明了。这就是尚未经历足够磨砺的“天刀”,锐气十足,却缺乏沉淀。他转而问道:“那寇小哥以为,这天下为何会乱?根源何在?”
寇仲毫不犹豫:“自然是皇帝昏聩,任用奸臣,搞得民不聊生!要是换个有本事的皇帝,比如……比如……”他一时语塞,不知该举谁为例。
杨广轻笑,抿了一口酒:“皇帝居于九重深宫,所见所闻,皆由臣下禀报。若臣下联手欺瞒,皇帝又如何能明察秋毫?门阀世家,盘踞地方数百年,关系网遍布朝野,牵一发而动全身。欲整顿乾坤,非一日之功,需步步为营,既要借力,也要除弊,更需……等待时机。”
他这番话,说得云山雾罩,既像是为“皇帝”开脱,又像是在阐述一种艰难的处境。寇仲听得似懂非懂,只觉得这人想法太过复杂。徐子陵却隐隐感觉到,眼前这人,似乎站在一个极高的角度,在审视着这乱世的棋局。
结下善缘,赠令铺垫
一番交谈,各有收获,也各有保留。寇仲觉得这杨昭见识不凡,是个可以结交的朋友,虽然想法有些“不爽利”。徐子陵则更加确定此人深不可测,绝非普通商人,其立场也暧昧不明。
眼见夜色已深,杨广起身告辞。临走前,他从怀中取出一面小巧的青铜令牌,上面刻着一些繁复的花纹和一个“漕”字,递给寇仲。
“二位初来洛阳,人生地不熟。这面令牌,是我家中行商所用,在城内部分官营码头和货栈,或许能行个方便,省去些盘查麻烦。”杨广语气诚恳,“江湖路远,风波难测,二位若在洛阳遇到什么难处,或许可凭此物,到城西‘通源货栈’寻人相助,就说是杨昭的朋友即可。”
寇仲接过令牌,入手微沉,触感冰凉,知道不是凡物,心中感激,抱拳道:“杨兄高义!寇仲记下了!他日若有差遣,必当报答!”
徐子陵也再次致谢,但心中的警惕并未减少。这令牌,是助力,也可能是一根看不见的线。
杨广笑了笑,不再多言,转身下楼,消失在熙攘的人流之中。他今日此举,并非一时兴起。与双龙这次看似偶然的接触,既满足了他的好奇心,也成功地在两人心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并埋下了一颗未来或可利用的种子。这比直接招揽或打压,要高明得多。
看着杨广消失的方向,寇仲摩挲着手中的令牌,兴奋道:“陵少,看来咱们运气不错,刚来就遇到贵人了!”
徐子陵却望着窗外洛阳的万家灯火,轻声道:“仲少,此人绝不简单。这洛阳的水,比我们想象的,要深得多。这令牌,是福是祸,犹未可知。”
兄弟二人,怀着不同的心思,继续面对着这座深不可测的帝都。而他们与那位“神秘富商”杨昭的这次巧遇,也将在未来的岁月里,引发出无数难以预料的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