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二,祭天大典前夜。
洛阳皇城仿佛一头蛰伏的巨兽,在冬日的寒风中沉默着,然而在这片看似平静的表象之下,无数暗流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奔腾涌动。空气紧绷得如同拉满的弓弦,一丝火星便能引爆全场。
紫微宫:昏君的表演
紫微宫内,灯火通明,熏香袅袅。杨广身着宽松的常服,发髻微散,脸上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混合着亢奋与不安的神情。他面前站着几位被紧急召入宫中的方士和卜筮官。
“如何?明日祭天,吉凶到底如何?”杨广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他来回踱步,目光不时扫向殿外沉沉的夜色,“朕近日心绪不宁,夜观天象,总觉得紫微星晦暗不明!尔等速速为朕推演!”
几位方士战战兢兢,捧着罗盘、蓍草,装模作样地推算着。一名须发皆白的老方士颤巍巍地回禀:“陛下……天象虽有微澜,然陛下真龙护体,明日只要诚心祷祝,必能感格上苍,化险为夷……”
“微澜?只是微澜吗?”杨广猛地停下脚步,眼神“锐利”地盯住他,“朕怎么听说,有彗星袭月之兆?是不是有人要不利于朕?是不是?!”
他这番近乎“疑神疑鬼”的表现,通过宦官和宫女的嘴,迅速传遍了宫廷内外,进一步坐实了他“色厉内荏”、“昏聩怕死”的形象。那些暗中窥探的眼睛,将这一幕忠实地回报给各自的主子,让宇文智及等人更加确信,皇帝对即将到来的危险“一无所知”,且已方寸大乱。
军营与宫禁:无声的换防
与此同时,一场无声的调兵遣将,正在夜幕的掩护下紧锣密鼓地进行。
右骁卫大将军府内,司马德戡一身戎装,面色冷峻。他面前站着数名心腹将领,皆是经历过雁门、马邑血战,对杨广绝对忠诚的“雁门军”骨干。
“陛下密令!”司马德戡声音低沉,却带着千钧之力,“自即刻起,以演练新式守城阵法、加强年末皇城宿卫为名,第一营、第三营全体官兵,分批秘密入宫换防!目标区域:玄武门、祭天台周边、以及通往内宫的所有关键甬道!”
“将军,替换下来的原禁军如何处置?”一名郎将问道。
“以协同演练、集中休整为由,将他们全部调往西苑营地,暂时隔离,由我们的人‘陪同’。若有异动……”司马德戡眼中寒光一闪,“格杀勿论!”
“遵令!”
命令迅速下达。一队队精锐的“雁门军”士兵,并未点燃火把,而是借着微弱的星光和对地形的熟悉,如同沉默的溪流,从不同的营房悄然开出,通过几处早已打点好的侧门和水门,无声无息地进入皇城。他们行动迅捷,纪律严明,与原本那些或多或少被门阀渗透、纪律涣散的禁军形成了鲜明对比。
而被替换下来的原禁军部队,虽然有些人心生疑惑,但在“圣旨”和精锐“雁门军”的“陪同”下,也只能懵懵懂懂地被带往西苑。其中那些已被暗卫标记的、与宇文残党有牵连的军官,则在途中就被以各种借口“请”离了队伍,由伪装成同僚的暗卫接手,“护送”至早已准备好的秘密羁押点。
皇城核心区域的防务,在一夜之间,如同温水煮蛙般,悄然完成了彻底的清洗和加固。所有的关键节点,都换上了对皇帝死心塌地的血液。
暗卫总部:利刃出鞘前最后的擦拭
皇城地下,暗卫总部此刻的气氛,比冰窖更加寒冷。所有的灯火都被调整到合适的亮度,既能视物,又不至于在黑暗中暴露。
所有在洛阳的暗卫成员,无论天、地、人三组,全部取消了所有外围任务,进入最高战备状态。他们检查着随身装备:淬毒的匕首、特制的强弩、飞檐走壁的钩索、以及一些小巧却致命的机关暗器。药囊里补充了最好的金疮药和解毒丹。每个人的眼神都如同即将捕猎的豹子,冷静、专注,带着一丝压抑的兴奋。
统领“影子”站在众人之前,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一个成员耳中:
“明日,便是检验我等数月苦训成果之时,亦是向陛下证明我等价值之日!”
“天组,按既定名单,分组监控所有参与政变的官员府邸及联络点。祭天台信号一起,即刻拿人,反抗者,杀无赦!”
“地组,城外死士山庄,待其主力离巢后,由‘冷刃’带队,突袭清理,不留活口。其余人员,分散监控洛阳各处城门、要道,防止意外。”
“人组,技术支援。确保所有通讯畅通,监控祭天台及周边,排查最后隐患。医疗小组随时待命。”
“直属行动队,随我护卫陛下、皇后及重要宗室安全。陛下若有毫发之伤,我等皆提头来见!”
“喏!”低沉的应喏声在密室中回荡,带着金属般的质感。
没有豪言壮语,只有绝对的服从和冰冷的杀意。他们是陛下最黑暗的刃,只需在需要的时候,悄无声息地割断敌人的喉咙。
宇文别院:最后的疯狂
与此同时,在洛阳城南一座看似普通的宇文家别院内,气氛却是另一种极端的“热烈”。
宇文智及与一众核心党羽、还有那两名禁军内应,正在进行最后的密谋。桌上摊开着精细绘制的皇城地图和祭天仪程。
“杨广那昏君,今日还在宫中求神问卜,真是可笑!”宇文智及饮下一杯烈酒,苍白的脸上涌起病态的红晕,“他死到临头还不自知!”
“公子,城外山庄的死士已准备就绪,只待明日玄武门信号,便可杀入!”一名手下回报。
“好!”宇文智及重重一拍桌子,“宫内的路线都记清了?祭天台周边,我们的人能控制多少?”
那禁军队正连忙道:“公子放心,路线已烂熟于心。祭天台东南角的守卫,有几个是我们兄弟,到时候可以制造混乱,吸引注意力……”
另一名郎将也道:“玄武门戍卫,一半是我们的人,开门绝无问题。只是……今日似乎有部分换防,来的有些是生面孔。”
宇文智及眉头一皱:“换防?怎么回事?”
“说是年末演练,加强守卫。”郎将解释道,“应该无妨,都是惯例。”
宇文智及沉吟片刻,复仇的火焰终究压倒了一丝疑虑:“不管他!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明日,便是杨广的死期!我要用他的血,祭奠我宇文家枉死的冤魂!”
他举起酒杯,状若癫狂:“诸位!功成之后,富贵荣华,与诸君共享!干!”
“干!”众人举杯,眼中闪烁着贪婪与疯狂的光芒,仿佛已经看到了明日成功弑君、掌控朝堂的景象。他们并不知道,自己所有的举动,包括这最后的狂欢,都早已通过隐藏的铜管,被数十丈外的暗卫听得一清二楚。
密室:最后的推演
子时已过,皇城密室。
杨广独自静坐,面前摊开着皇城布防图和暗卫的行动计划。他闭着双眼,意识却极度活跃,沉入智经的推演空间。
祭天台的地形、人员站位、可能的袭击路线、暗卫的伏击点、信号的传递、突发情况的应对……无数种可能性如同走马灯般在他脑中飞速闪过,被智经以超越凡人极限的速度计算、优化。
推演结果显示,计划成功率达到百分之九十六以上。唯一的变数,在于那两名禁军内应是否能顺利打开玄武门,以及城外死士是否全部入瓮。
“百分之九十六……足够了。”杨广睁开眼,眼中一片清明,再无半分之前在紫微宫表演出的惶惑。他拿起案几上的一方丝巾,开始缓缓擦拭一柄装饰古朴、却寒气逼人的长剑。剑身映照着他冷静的面容。
“明日,不仅是祭天,更是朕彻底清除内部毒瘤,真正君临东都的加冕礼。”他低声自语,剑锋在丝巾的擦拭下,发出细微而悦耳的轻吟,如同死神临近的脚步声。
“宇文智及,尔等便用项上人头,来为朕的加冕,献上这第一份祭品吧。”
夜色最深,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洛阳城内外,各方势力都在进行着最后的准备与等待。风暴,已然酝酿到了极致,只待明日朝阳升起,祭天钟鸣,便将石破天惊,席卷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