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天过去,皇帝体恤,准了姜云舒长假,她也乐得清闲,整日窝在宅院里。
这日深夜,进忠正睡得沉,忽然感觉怀里的人不安地动了动,随即是一声委屈的轻哼。
他立刻惊醒,下意识地收紧手臂,低声问:
“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姜云舒在他怀里转过身,黑暗中,那双眸子却亮晶晶的,她委屈的撇了撇嘴,小声说:
“进忠,我想吃杏子。”
进忠愣了下,柔声哄道:
“好,明日一早,我就让他们去取最新鲜的……”
“不要,”
姜云舒打断他,语气带着执拗,
“我现在就要吃。要后院那棵树上,最红最大的那个。”
进忠:“……”
他无奈地低笑出声,胸腔震动,认命地坐起身,
“行,奴才这就去摘那最红最大的杏子。”
他披衣下床,点亮一盏小小的羊角灯,真就提着去了后院。不多时,带着一身夜露的凉气回来,手里果真捧着几颗饱满红艳的杏子,仔细洗净了,递到榻边。
姜云舒就着他的手咬了一口,酸酸甜甜的汁水在口中爆开,她满足地眯起眼,像只被顺了毛的猫儿。吃完一颗,她舔了舔唇角,又道:
“还要喝牛乳茶,要温的,放一点点蜂蜜。”
“嗻。”进忠好脾气地应着,又转身去小厨房忙碌。等他端着温度刚好的牛乳茶回来,却发现那位折腾人的主儿,已经靠在一边,手里还捏着半颗杏子,脑袋一点一点地,又快睡着了。
他放下茶盏,小心翼翼地将杏子从她手中取出,再用温热的湿帕子擦了擦她的嘴角和手指。动作轻柔得仿佛在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
姜云舒迷迷糊糊感觉到他的动作,往他怀里蹭了蹭,咕哝了一句:
“进忠……你真好……”
进忠将她搂紧,拉好锦被,听着她逐渐均匀的呼吸声,心中升起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感。
他低头,在她发顶轻轻印下一吻,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笨,不对你好,对谁好。”
—— ——
午后,姜云舒靠在窗边的软榻上看书,进忠就坐在一旁陪着。
看着看着,姜云舒会突然放下书,轻轻“嘶”一声。
进忠立刻抬头:
“怎么了?”
姜云舒蹙着眉,抚着肚子:
“他踢我。”
进忠立刻丢下手中的东西凑过来,大手小心翼翼地覆上去,紧张地问:
“踢得重不重?疼不疼?”
姜云舒看着他如临大敌的样子,忍不住噗嗤一笑:
“骗你的,还没到那时候呢。”
进忠一怔,随即反应过来是被戏弄了,也不恼,反而就势握住她的脚踝,指尖在她足心轻轻一挠,哼道:
“胆子肥了,连我都敢戏弄?”
姜云舒怕痒,笑着躲闪,却又被他圈在怀里动弹不得,只得讨饶:
“错了错了,再不敢了……进忠公公饶命……”
笑闹间,进忠看着她泛红的脸颊和亮晶晶的眼眸,心中软成一片。他停下动作,只是抱着她,下巴抵着她的发顶,低声道:
“姜姜,就这样陪着我,一直这样才好。”
姜云舒安静下来,靠在他胸前,听着他沉稳的心跳,感受着腹中生命的萌动,轻轻应了一声。
—— ——
白日里,姜云舒偶尔会从宅院出来,在承乾宫正殿见客。
殿内暖香融融,窗外日光晴好。
陈婉茵支起了画架,正对着窗外一株绿梅细细描摹,神情专注。
魏嬿婉的肚子也已隆起得十分明显,她坐在窗下的软垫上,手里拿着一个小小的肚兜,正低着头,一针一线地绣着,姿态温婉。
姜云舒则慵懒地倚在软榻上,手边放着温水和几样精致的点心,看着她们,偶尔闲聊几句,气氛融洽。
进忠处理完御前的事务,总会寻个由头过来看看。他踏入殿内,目光先是精准地落在姜云舒身上,见她气色尚好,眉眼才舒展开。
他走上前,极其自然地试了试她手边茶盏的温度,觉得微凉,便示意宫女换上一盏新的。
“今日胃口如何?可用了些爽口的?”
他低声问,顺手将一碟她近日颇爱的酸梅糕挪到她更近的位置。
姜云舒很自然地应着:“用了些,这糕点不错。”
他点点头,又看向魏嬿婉两人:
“两位娘娘也请用些,若是点心不合口味,奴才再让人去换。”
两人应下。进忠这才又对姜云舒低语了几句,方才转身离去。
他这一来一去,言语行动间对姜云舒的关心,虽已尽量克制,两人还是发现了端倪。
进忠一走,殿内静默了一瞬。
魏嬿婉放下手中的绣活,抚着自己隆起的腹部,犹豫了片刻,还是忍不住看向姜云舒,眼中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声音压得极低:
“尚宫大人……进忠公公他……对您似乎……格外上心?”
她问得含蓄,但意思已然明了。一个太监,即便是宫中得脸的,对一位怀有龙裔的女子如此细致入微的关怀,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姜云舒拈起一块酸梅糕,闻言动作未停,神色也未见不悦。她们入伙这么久,自然早已被下了能让人守口如瓶的药物。
她将糕点送入口中,细细品味那酸甜的滋味,咽下后,才抬眼看向魏嬿婉,直接承认:
“嗯,他是我的人。”
如此直白,反倒让魏嬿婉和一旁竖着耳朵听的婉嫔都愣住了。
魏嬿婉几乎是下意识地脱口而出,脸上带着震惊:
“可……可他是个阉人啊……” 话一出口,她立刻意识到失言,脸色一白,慌忙请罪,
“嫔妾失言!请尚宫大人恕罪!”
姜云舒却并未动怒,只是轻轻放下茶盏,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响。她看向魏嬿婉,声音听不出喜怒:
“阉人又如何?这世间,但得一心人便是难得。进忠他能抛却所有,一心一意待我,将我视作他的全部。这份情意,比那三妻四妾、朝秦暮楚的男子,不知要珍贵多少。”
她的话语不重,却像重锤敲在魏嬿婉心上。愿得一心人吗……她好久没听到这种话了。
自己在宫中汲汲营营,讨好皇帝,所求的也不过是一份稳固的恩宠,想在宫中能有生存之地,何敢再奢望什么一心人?
渴望皇帝的真心?他坐拥三宫六院,心思难测,今日宠你,明日便可弃你。
哪有傻子会渴望皇帝的真心。
魏嬿婉怔怔地看着姜云舒,突然很羡慕她,能跟自己真心喜欢的人在一处。
想起她看向进忠时的那种眼神,里面满是爱慕。
她忽然就想通了。
“嫔妾……明白了。”魏嬿婉低下头,声音郑重,
“是嫔妾浅薄了。”
一旁的婉嫔也轻轻点头,她性子虽柔,但不蠢。姜云舒能将如此隐秘之事坦然相告,既是信任,也是将她们更紧密地绑在了同一条船上。
她们享受着姜云舒的庇护和资源,自然懂得该如何做。
“尚宫放心,”婉嫔柔声道,语气坚定,
“嫔妾与令妃妹妹,知道什么该看,什么不该看,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姜云舒看着她们,微微一笑,不再多言。与聪明人打交道就是省心。
有些话,点到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