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昭华要给草原上的萨仁公主写信?
这消息像长了翅膀,在帅府里小范围传开,引得众人面面相觑,心里都犯嘀咕。
卫铮第一个憋不住,粗声粗气地问:“主上,跟那狼崽子有什么好说的?她刚烧了咱们的粮草!依我看,就该点齐兵马,杀出去,剁了那帮骚扰的骑兵,看她还敢不敢嚣张!”
石红绡倒是眯着眼,狐狸似的笑了笑:“卫大姐,你这脑子除了砍人还能想点别的不?主上这招叫……叫啥来着?对,攻心为上!那母狼又不是贺拔残那铁疙瘩,说不定真有门儿。”
崔沅沉吟片刻,缓缓道:“萨仁公主能以女子之身统合部落,必非寻常莽夫。主上此举,是想探其虚实,分其心神,若能使其与燕王生出嫌隙,于我北线确是大有裨益。”
她看向李昭华,“只是,此信言辞需极为考究,过刚则易折,过柔则显怯。”
李昭华坐在案前,铺开一张质地坚韧、略带暗纹的素白宣纸,这是云州特产的“云纹纸”,以示郑重。
她提起一支狼毫笔,蘸饱了浓墨,略一思索,便落笔书写。银钩铁画,力透纸背,带着一股锋锐之气。
她没有用官方文书那套文绉绉的辞令,而是用一种更直接,甚至带着几分江湖气的口吻来写:
“萨仁公主麾下:”
“闻公主之名,如雷贯耳。草原明月,光耀北疆,能以女儿身统摄诸部,弓马娴熟,智勇双全,昭华心向往之,恨不能早日一见。”
开篇先扬其名,表达敬意,姿态放得不卑不亢。
“近日北峪关外风云骤起,公主麾下铁骑如风,焚我粮秣,确显雷霆手段。然,公主可知,燕王许你重利,驱你为先锋,其意当真仅在区区凤鸣军乎?”
“燕王世居中原,视草原如敝履,视部落为蛮夷。今日联合,不过权宜之计。若我凤鸣军败,公主以为,燕王麾下数十万骄兵悍将,下一个兵锋所向,会是何处?兔死狗烹,鸟尽弓藏,中原古训,公主不可不察。”
“我李昭华起于微末,深知女子立世之艰。吾之志,非为一姓之私利,乃欲打破陈规,创立一新天地。在此天地间,英雄不同出处,豪杰不论男女。公主雄才,何必屈居人下,为人鹰犬?”
“关山难越,谁悲失路之人?萍水相逢,尽是他乡之客。公主若有意,不妨阵前一晤,煮酒论天下,岂不快哉?纵道不同,亦不失为一段佳话。”
“凤鸣军统帅,李昭华,手书。”
搁下笔,李昭华轻轻吹干墨迹,仔细封好。
她选了一名机灵且通晓几句草原话的通明院好手,吩咐道:“将此信亲手交到萨仁公主手中,不必惧怕,她若问起,便如实说,我敬她是草原英雌,欲与之一晤。”
“是!”那探子接过信,贴身藏好,转身便消失在夜色中。
信使骑着快马,趁着夜色向北峪关方向而去。能否穿过双方交错的巡逻线,将信送到萨仁手中,尚是未知之数。
帅府内,众人心思各异。卫铮虽然还是觉得不如打一场痛快,但也闭口不再反对。
石红绡摩拳擦掌,已经安排手下密切关注草原部落的动向,看看这封信能否激起什么涟漪。
崔沅则在规划,若真能与萨仁达成某种默契,北线的物资调配和战略是否需要调整。
李昭华走到窗前,北方的星空深邃莫测。她这封信,如同一颗投入暗湖的石子,不知会惊起怎样的波澜。
但她相信,以萨仁的骄傲和智慧,绝不会甘心永远被燕王利用。这步暗棋,或许能在关键时刻,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
几天后,北峪关传来消息。那名信使历经艰险,竟真的找到了萨仁公主本部大营,并在被俘后,声称奉凤鸣军李帅之命,有亲笔信呈交公主。
据说,萨仁公主在接到那封云纹纸书信时,正在擦拭她那把镶宝石的银柄弯刀。她屏退了左右,独自在帐中看了许久。
没有人知道信上具体写了什么,只知道她看完后,沉默了片刻,随即下令,将那名信使放了回去,未伤分毫,并且……她麾下那些神出鬼没、专事骚扰的轻骑,接下来的几天,活动频率明显降低了。
消息传回邺都,石红绡一拍大腿:“有门儿!主上,那母狼动心了!”
李昭华闻言,嘴角微微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她知道,这根刺,已经埋下了。接下来,就看它如何在萨仁和燕王之间,慢慢发酵。
北线的僵局,似乎因为这一封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信,悄然出现了一丝微妙的裂痕。而真正的风暴,还在后面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