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昭华剑碎 “受命于天” 巨匾的余音尚在朱雀广场上空回荡,那裹挟着木屑与金箔的破碎声,仿佛带着穿透时空的力量,仍在每一个见证者的耳膜上反复敲击。
方才被剑气劈开的巨匾残片还在半空中打着旋,有的坠落在青石板上迸出细碎的火星,有的擦过围观百姓的肩头,带着旧王朝最后的余温,最终在尘埃里滚出几道深浅不一的痕迹 —— 那痕迹,恰似旧时代被刻在史书上的裂痕,再也无法弥合。
所有人的心都还沉浸在那种改天换地的震撼与激荡之中。
曾在旧王朝威压下低垂的头颅,此刻仍有些僵硬地仰着;
握着锄头、扁担的手,还在无意识地颤抖;
连站在最前排、见惯朝堂风波的老臣,也忍不住用袖口擦拭着眼角,不知是被烟尘迷了眼,还是被这颠覆乾坤的一幕触动了心绪。
广场上静得能听见风卷着碎木片掠过檐角的声响,每个人都在等待,等待一个全新的时代正式拉开帷幕。
就在这新旧交替、万众屏息的刹那,庄严的礼乐声再次奏响。
那声音并非从广场两侧的乐师台传来,而是自紫宸殿深处悠悠漫出,如同清泉破冰,带着蓬勃的生机。
曲调已然不同 —— 不再是旧王朝祭天或朝会时那般沉闷威严,每个音符都像被注入了活力,起初是编钟轻鸣,如春雨润田,随后竹笛加入,声调陡然拔高,如同凤凰清鸣,穿云裂石!
乐声里没有了旧朝的压抑与等级森严,多了几分开阔与激昂,听得人胸口发暖,连呼吸都跟着变得急促起来。
伴随着这崭新的礼乐,紫宸殿那两扇雕刻着盘龙云海的巨大殿门,在数十名宫人的缓缓推动下,发出 “嘎吱 —— 嘎吱” 的厚重声响,一点点向两侧敞开。
门轴转动的声音混着礼乐,竟奇异地生出一种仪式感,仿佛天地都在为这一刻屏息。
所有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那扇门后的景象吸引过去。
先是瞥见殿内铺着的朱红地毯,从殿门一直延伸到深处,像一条通往新生的道路。
接着,八道高大的身影从阴影里缓缓走出,瞬间攫住了所有人的视线 —— 那是八名身形高大健硕的女子,统一身着玄色劲装,衣料紧贴着身躯,将流畅的肌肉线条勾勒得清晰可见。
她们的腰间束着鎏金腰带,腰侧悬着短匕,臂上缚着三寸宽的金环,金环随着步伐轻轻碰撞,发出 “叮铃” 的脆响,与礼乐相映成趣。
更令人惊叹的是她们肩上扛负的器物 —— 那是一座被明黄色绸缎严严实实覆盖着的巨大物件,绸缎边缘绣着细密的云纹,边角处坠着的珍珠随着步伐轻轻晃动,每一颗都足有拇指大小,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那器物显然极为沉重。
即便是这八名一看便知是千挑万选、力能扛鼎的力士,每一步也踏得异常坚实,青石板被她们踩出细微的凹陷,玄色劲装下的手臂肌肉高高贲张,连脖颈处的青筋都隐约可见。
走在左侧第三位的力士,鬓角已渗出细密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滴在衣领上晕开一小片深色,但她的脊背始终挺得笔直,目光平视前方,没有一丝懈怠。
她们的出现,本身就带着强烈的象征意义。
在这以男子为尊的旧时代,女子要么困于深宅后院,要么沦为权力博弈的棋子,何曾见过女子身着劲装、肩扛重器,担当如此重要、如此彰显力量的仪仗任务?
围观的人群里,有妇人悄悄攥紧了女儿的手,眼中闪着难以置信的光;有年轻女子挺直了脊背,望着那八道身影,眼神里满是向往。
这八名力士,如同这座即将现世的宝座一般,都在无声地宣告着新朝的不同 —— 在这里,性别不再是束缚,力量与担当,不分男女。
她们步伐一致,每一步的间距都精准得如同丈量过,神情肃穆得像是在承载着整个天下的重量。
玄色的身影在朱红地毯与明黄绸缎的映衬下,竟生出一种奇异的庄重感,一步步朝着丹陛之上、李昭华站立的位置靠近。
此时的礼乐声愈发激昂,编钟与大鼓交替响起,节奏越来越快,仿佛在为这历史性的一刻伴奏,将现场的气氛推向高潮。
终于,八名力士在李昭华面前三步远的地方稳稳站定。
为首的力士额前碎发被汗水打湿,贴在光洁的额头上,她先是微微垂眸,调整了一下呼吸,随即抬起头,目光坚定地与李昭华对视 —— 那目光里没有谄媚,没有畏惧,只有对新主的敬重与对新时代的期许。
两人对视不过一瞬,为首力士便与其他七人同时发出一声低沉的喝气,声音浑厚有力,如同惊雷乍响。
紧接着,她们动作整齐划一,双手扶着肩上的承重木架,缓缓屈膝,将肩上扛负的器物小心翼翼地放在丹陛的青石板上。
“咚!”
一声沉闷而威严的声响,如同巨石落地,在广场上空久久回荡。
那器物稳稳地落在了丹陛最高处的中心位置,与李昭华方才斩碎的 “受命于天” 巨匾碎片,仅仅数步之遥 —— 一边是旧时代的残骸,一边是新时代的象征,对比鲜明得让人心头发颤。
紧接着,八名力士同时直起身,双手伸向覆盖在器物上的明黄色绸缎边缘,指尖轻轻捏住绸缎的一角。
她们的动作轻柔却坚定,仿佛在触碰一件稀世珍宝。
这一刻,整个朱雀广场彻底陷入了死寂,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连呼吸都几乎停止。
站在人群最前方的孩童,被母亲捂住了嘴,只能睁着圆溜溜的眼睛,好奇地盯着那团明黄色;
站在丹陛两侧的卫铮、崔沅这等见惯风浪的核心重臣,也忍不住微微前倾了身体,双手不自觉地攥紧了朝服的衣角,目光灼灼地盯视着那被绸缎覆盖的器物,连眼角的皱纹都绷得紧紧的。
他们都早有耳闻,新主为了这象征天下权柄的宝座,特意请来了隐居多年的铸器大师欧冶明。
这位大师耗费了整整三年时光,走遍名山大川,采昆仑之玉、收南海之珠、融天山之铁,才铸就了这尊名为 “山河凤座” 的至宝。
可这凤座的真容究竟如何,是雕龙画凤,还是嵌玉镶金?无人得知 —— 今日,便是它第一次现世。
李昭华站在丹陛之上,迎着万千道期待的目光,缓缓抬起头,看向那团明黄色的绸缎。
阳光落在她的身上,将她身上的银白色战甲镀上了一层金边,她的发丝被风吹起,拂过脸颊,眼中却没有了方才斩碎巨匾时的凌厉,反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她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过下方的八名力士,又掠过广场上密密麻麻的百姓,最终轻轻颔首,声音清晰而坚定:“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