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头上的血战从午后一直持续到夜幕降临。
大雨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反而越下越大，冰冷的雨水混合着血水，让城墙变得湿滑无比，也让厮杀变得更加艰难和惨烈。
双方都杀红了眼，尸体在垛口处堆积起来，又被不断推落下去。
燕军仗着人多，一波接着一波，仿佛无穷无尽。
凤鸣军虽然仗着地利和提前的准备，以及卫铮、石红绡等人的拼死血战，一次次击退进攻，但伤亡也在持续增加，将士们疲惫不堪，全凭一股意志在硬撑。
照这个势头下去，就算最终能守住，也绝对是惨胜，凤鸣军的骨干恐怕要被打残！
卫铮一刀将一个冒头的敌军百夫长劈下城去，拄着刀喘着粗气，雨水冲刷着她脸上的血污，露出下面难掩的疲惫。
她环顾四周，看着不少带伤依旧死战不退的姐妹，心头沉重。
石红绡如同一个泥猴子，灵活地在城头窜动，时不时抽冷子给爬城的敌军来一下狠的，但她的峨眉刺也崩了刃，气息也有些紊乱。
“他爹的…贺拔老狗这是要拼光家底啊！”石红绡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凑到卫铮身边，“这么打下去不是办法！咱们的人拼不起！”
卫铮何尝不知？但她现在是主心骨，绝不能露怯，咬牙道：“拼不起也得拼！难道还能把城让出去？”
石红绡眼珠子滴溜溜一转，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硬拼是傻子！姑奶奶可从不干亏本买卖！贺拔老狗把家底都压上来了，他后边肯定空虚！”
卫铮猛地看向她：“你又想搞什么鬼？”
石红绡嘿嘿一笑，压低声音：“他不是仗着人多粮足吗？你说…要是他家后院起火了，粮草没了…他还有没有心思在这儿跟咱们死磕？”
卫铮眼睛一亮，但随即皱眉：“大雨滂沱，道路泥泞不堪，敌军大营防守必然严密，如何得手？”
“切！再严密也有缝儿！”石红绡撇撇嘴，“大雨是天时，泥泞是地利，他贺拔雄的兵又不是铁打的，淋了一天雨，打了一天仗，还能个个精神抖擞地守夜？至于怎么摸进去…嘿嘿，姑奶奶自有办法！”
她手下那帮人，三教九流，鸡鸣狗盗…哦不，是身怀绝技之辈甚多。
飞檐走壁或许夸张，但趁黑摸营、放火搞破坏，那可是老本行中的老本行！
“你需要多少人？”卫铮当机立断。
“人贵精不贵多！给我十个好手！要身手最利索，胆子最大，嘴巴最严的！”石红绡飞快说道，“再让欧冶明给我弄点‘好东西’，不用多，够劲就行！”
“好！”卫铮立刻点头，“我让人去挑！你需要什么，匠作院和后勤全力配合！什么时候动手？”
“就现在！”石红绡眼中闪过狠光，“夜长梦多！趁他们刚退下去修整，最是人困马乏的时候！”
命令迅速下达。
很快，十名身手矫健、精通潜行匿踪的女兵被挑选出来，她们大多出身红巾营，是石红绡的老部下。
欧冶明那边也送来了十几个特制的“纵火罐”，里面混合了火油和少量不易被雨水立刻浇灭的磷粉等物，密封得极好。
石红绡亲自检查了人员和装备，简短交代了几句。
“姐妹们，废话不多说！咱们今晚去给贺拔老狗送份‘大礼’！能不能让城头上的姐妹们少流点血，就看咱们这把火能烧多旺了！都机灵点，活着回来，姑奶奶请你们喝最好的云州春！”
“得令！”十名女兵眼神锐利，没有丝毫畏惧。
趁着雨夜和战场暂时停歇的间隙，一行人在石红绡的带领下，如同鬼魅般，利用早已摸清的城墙暗道，悄无声息地滑出城外，迅速消失在茫茫雨夜和泥泞之中。
她们穿着深色夜行衣，脸上涂着泥浆，在泥地里匍匐前进，动作轻巧得如同狸猫，完美地融入了黑暗与风雨声。
燕军大营果然如石红绡所料，虽然巡逻队不少，但士兵们经过一天苦战和大雨浇淋，早已疲惫不堪，警戒难免松懈。
加上风雨声掩盖了细微的动静，石红绡一行人凭借高超的潜行技巧和对地形的熟悉，竟然真的神不知鬼不觉地摸到了后勤区域附近。
远远就能看到被油布勉强遮盖，但依旧堆积如山的粮草辎重！守卫明显比其他地方多，但也都缩在避雨处，无精打采。
石红绡打了个手势，十一个人如同分散的水滴，悄无声息地渗透进去。
她们分工明确，有人用淬毒的吹针放倒暗哨，有人负责望风，石红绡亲自带着两人，如同壁虎般爬到粮草堆顶部，小心翼翼地在几个关键位置埋下“纵火罐”，设置好延时引信。
整个过程快如闪电，干净利落！
得手之后，石红绡毫不贪功，立刻发出撤退信号。
一行人再次如同影子般，悄然后撤，融入黑暗。
她们刚刚撤出安全距离——
轰！轰！轰！
几声不算特别响亮但足够清晰的爆炸声从燕军粮草堆方向传来！
紧接着，橘红色的火苗猛地窜起。
虽然大雨依旧，但欧冶明特制的纵火罐极难扑灭，火苗顽强地燃烧着，点燃了浸油的粮草和帐篷。
“走水了！粮草走水了！”
“快救火啊！”
敌营瞬间炸开了锅！惊呼声、救火的呐喊声、军官的怒骂声乱成一团。
混乱迅速蔓延！
石红绡回头看了一眼那在雨夜中挣扎燃烧的火光，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冷笑。
“贺拔老狗，这份‘热乎’的大礼，您就慢慢享用吧！姑奶奶不奉陪了！”
她一挥手，带着手下姐妹们，借着混乱的掩护，迅速向云州城方向撤去。
当她们安全返回城中，将消息带给望眼欲穿的卫铮时，城外的燕军大营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粮草被烧，哪怕只是烧掉一部分，在这大雨泥泞、补给困难的情况下，也是致命的打击。
这个消息，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早已疲惫不堪、士气低落的燕军。
军心，彻底动摇了！
城头上的凤鸣军将士，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看到敌军后方突然起火并陷入混乱，顿时爆发出震天的欢呼！
她们知道，胜利的天平，正在向她们倾斜。
卫铮看着远处敌营的混乱，重重拍了拍石红绡的肩膀，只说了一个字：
“好！”
石红绡累得几乎虚脱，却得意地扬起了下巴，像只偷到了腥的小猫。
这一夜，夜莺啼血，釜底抽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