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看着韩国的乞和国书,脸上没有任何意外之色。
这一切,都在他和李斯、尉缭的预料之中。
嬴政直接晾了韩国使者数日,直至新郑方面再次追加了称臣纳贡的承诺后,才缓缓点头。
“准韩所请。着内史腾,前往受地。”
内史腾,秦国王族远支,以办事干练、精通律法着称,是嬴政颇为倚重的实务型官员。
接到王命,他即刻率领一支精干的文官队伍和少量护卫,前往南阳。
此时的南阳地区,已是一片混乱。
韩军撤退,秦军尚未正式接管,盗匪横行,人心惶惶。
内史腾抵达后,并未急于炫耀武力。
他首先在南阳郡治所宛城,发布了安民告示,宣布秦法在此地生效。
告示言辞恳切,条理清晰,核心只有两点,无论曾是韩官韩民,只要从此遵守秦法,即为秦之臣民,受秦法保护,法行禁止。
明确律条,严惩盗抢、凶杀、叛乱等不法行为,保障民生。
随后,他带来了大量的粮食、农具和种子,分发给了因战乱而流离失所的百姓,并组织人力修复被破坏的道路、桥梁。
对于原韩国的基层官吏,只要愿意归顺并能通过考核,大多留任原职,但必须学习并严格执行秦律。
内史腾本人,更是展现出极高的行政效率。
他每日巡视乡里,亲自审理积案,处理纠纷,执法如山,不避权贵,亦不枉纵平民。
短短数月间,南阳地区的秩序迅速恢复,市集重新开张,农田开始耕作。
原本对秦军充满恐惧的南阳百姓,惊讶地发现,在这位严厉而公正的“代理南阳守”治理下,生活似乎比在韩国统治时更加有序和安全。
苛政虽严,但律法清晰,少有韩国时代贵族横征暴敛、官吏贪腐舞弊的现象。
内史腾的治理,如同一场无声的征服。
他是在消化、吸收,将南阳这片韩国的血肉,彻底融入秦国的肌体,将其变为秦国东出更进一步的坚实跳板和粮仓。
这种高效有序的行政管理能力,正是秦国强大国力的体现,也让山东六国的有识之士,感到了更深层次的寒意。
消息传回咸阳,嬴政对尉缭和李斯淡淡道:“韩已自去屏障,釜底抽薪。灭韩,时机将至矣。”
而远在新郑的韩王安,在献出南阳、换来短暂喘息后,非但没有丝毫轻松,反而陷入了更深的恐惧之中。
他深知,秦人的胃口,绝不会仅止于南阳。
韩国的灭亡,已经进入了倒计时。宫殿愈发冷清,夜半时分,常能听到韩王安惊恐的梦呓和压抑的哭泣声。
韩国,已成惊弓之鸟,只待那最后一箭射来。
此时,世俗的力量已经阻止不了秦国的进攻了,韩王安做出了最后一个绝望的尝试。
他秘密召见了凌云宗留在新郑的最后一位长老。
此时凌云宗因加冠礼刺杀失败,精锐折损,宗主重伤闭关,已是元气大伤。
“仙师!救救韩国吧!”韩王安几乎要跪下来,“秦国暴虐,欲灭我宗庙!只要仙师肯出手,寡人愿举国供奉凌云宗,尊为国教!”
那长老面色灰败,眼神复杂地看着近乎崩溃的韩王,缓缓摇头:“大王,非是吾等不愿,实是不能。秦国气运已成,那嬴政……身负异数,竟能伤我仙家本源。
宗主有令,凌云宗……即刻起封山百年,退出韩国,避其锋芒。”
“什么?”韩王安如遭五雷轰顶,“仙师!你们不能走啊!你们走了,韩国就完了!”
长老叹息一声:“大势已去,徒呼奈何。大王……早作打算吧。”
说完,身形一晃,化作一缕青烟,消失在大殿之中。
连同他在内,所有潜伏在韩国的凌云宗弟子,一夜之间,撤离得干干净净。
最后的希望,也破灭了。韩王安瘫坐在冰冷的玉阶上,望着空荡荡的大殿,眼中只剩下彻底的绝望。
……
公元前230年的深秋,中原大地已是一片肃杀。
曾经作为韩国屏障的南阳之地,如今已彻底融入秦国,成为东出大军最坚实的前进基地。
内史腾在此地的治理卓有成效,法令通行,民生渐复,粮秣充足,秦军兵锋得以毫无后顾之忧地直指韩国最后的心脏——新郑。
咸阳宫中,嬴政看着舆图上那已被黑色旗帜几乎完全覆盖的韩地,目光冷冽。
韩王安割地求和的懦弱,五国见死不救的冷漠,早已将韩国的命运注定。
如今,南阳已消化完毕,秦军休整已毕,最后的时机,到了。
“内史腾。”嬴政的声音在章台宫回荡。
“臣在!”已因治理南阳有功而更受重用的内史腾,躬身应道。
“命你为将,率军五万,南下渡河,直取新郑。”嬴政的命令简洁而残酷,“韩国气数已尽,不必拖延,一举而定。”
“臣,领旨!”内史腾眼中闪过一丝凌厉。
他不仅是能臣干吏,亦是通晓军务的将才。
由他这位南阳郡守担任灭韩主将,对瓦解韩军残部士气,安抚新郑民心,有着特殊意义。
没有誓师大会,没有张扬的檄文。
秦军的行动如同暗夜中的猎豹,悄无声息却又迅如雷霆。
内史腾率领的精锐从南阳誓师出发,利用秋日水位下降的时机,迅速渡过黄河天堑,如同一把冰冷的匕首,直插韩国腹地。
直到兵临城下,新郑城内的韩王安和大部分朝臣,仍沉浸在割地换来的短暂和平幻梦中。
当城外警钟凄厉长鸣,当“秦”字黑旗如同乌云般涌现在地平线上时,整个新郑才如梦初醒,陷入了极致的恐慌与混乱。
“秦人背信!秦人背信啊!”韩王安在宫中跌跌撞撞,哭嚎不止,冠冕歪斜,形同疯癫。
他试图组织抵抗,但韩国最后的精锐早已在边境消耗殆尽,城中守军多为老弱,士气低落,毫无战意。
一些贵族甚至暗中准备投降,以求保全家族。
内史腾没有给新郑任何喘息之机。渡河后第三日黎明,秦军便发起了总攻。
战鼓擂响,声震四野。
训练有素的秦军锐士架起云梯,推动冲车,如同黑色的潮水,一波接一波地冲击着新郑那看似坚固、实则内心已溃的城墙。
守城的韩军象征性地抵抗了片刻,便在秦军凌厉的攻势和震天的“降者不杀”的呼喊中迅速崩溃。
城门被巨木撞开,吊桥轰然落下,黑色的洪流瞬间涌入城中。
巷战微乎其微。
面对如狼似虎、军纪严明的秦军,零星的抵抗很快被碾碎。
更多的是跪地请降的韩军和惊慌失措、躲在家中的百姓。
内史腾身先士卒,率一队亲卫直扑韩王宫。
宫门禁卫一触即溃。当内史腾踏着玉阶,走入那座曾经笙歌燕舞、如今却死寂一片的宫殿时,只见韩王安瘫坐在王座之下,袍服污秽,目光呆滞,身边散落着试图打包的金银细软。
“韩王,”内史腾按剑而立,声音平静无波,“请吧。”
韩王安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位不久前还代表秦国接收南阳的能吏,如今已是执掌生死的征服者,他张了张嘴,最终只发出一阵呜咽,瘫软在地,被两名秦军甲士如同提鸡仔般架起。
同日,韩国宗庙被秦军接管,象征着社稷的九鼎被迁出。
黑色的秦字大旗,在新郑城头缓缓升起,取代了那面飘扬百余年的韩字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