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孙这事儿办得漂亮,萧绝心里痛快,便决定在王府设个家宴,算是庆功,也算是对这段时间忙碌的犒劳。受邀的都是他的心腹重臣及其家眷,算是自己人圈子里的聚会。
消息传到主院,沈知意正对着一盘棋谱发呆,闻言,眼睛眨了眨,立刻来了精神。这可是她以摄政王妃、王府女主人的身份,第一次正式在“自己人”面前亮相呢!可得好好表现!
宴会当晚,摄政王府张灯结彩,仆从们训练有素地穿梭忙碌,气氛热闹却不显杂乱。
沈知意今日的打扮,可谓是煞费苦心。她没有选择过于隆重华丽的宫装,而是穿了一身绛紫色绣银线缠枝莲纹的曳地长裙,既显高贵,又不失温婉。发髻梳得一丝不苟,戴了一套红宝石头面,那宝石颜色浓郁,在她莹白的肌肤映衬下,熠熠生辉,却并不显得过分张扬。整个人看起来,气色极好,容光焕发,哪里还有半分平日里“走三步喘五口”的病弱模样?
萧绝先在外厅招待男宾,沈知意则在专门布置好的花厅里接待各位夫人小姐。
她一出现,原本还有些细微交谈声的花厅,瞬间安静了一瞬。
诸位夫人小姐们早就对这位名声在外的摄政王妃好奇得不得了。传闻中她体弱多病,娇气无比;可宫宴上那一鸣惊人的风采,以及王爷为了她当众拒婚番邦公主、甚至不惜以贸易相威胁的霸道护妻,又让她们觉得这位王妃绝不像表面那么简单。
此刻见到真人,只见她步履从容,姿态优雅,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温婉笑容,眼神清亮,通身的气度,竟隐隐压过了在场不少以端庄着称的宗室夫人。
“各位夫人,小姐,快请坐。”沈知意走到主位,声音依旧是她特有的软糯调子,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从容,“王府简陋,招待不周,还望各位莫要嫌弃。”
她说话时,目光柔和地扫过全场,每一个接触到她视线的人,都不由自主地端正了坐姿。
安阳郡主也在受邀之列,她看着沈知意那副俨然女主人的派头,心里酸得直冒泡,忍不住用不大不小的声音,对着旁边的另一位小姐“嘀咕”:“瞧着气色倒是不错,看来王爷府上的药材真是养人。”
这话听着是关心,实则暗指沈知意以前病弱是装的。
沈知意耳朵尖,听到了,却并不动怒。她端起手边的茶盏,用杯盖轻轻拨了拨浮叶,抬眼看向安阳郡主,嘴角噙着浅浅的笑意,声音依旧柔柔的:
“劳郡主挂心了。说起来,也是托王爷的福,府里用的都是太医院最好的方子,这身子才将养得好些。前些日子偶感风寒,王爷还亲自盯着我喝药,一刻都不许耽误,真是……让人怪不好意思的。”
她说着,还恰到好处地露出一丝羞涩,仿佛真的在为夫君的过分关心而烦恼。
可在场谁听不出来?这分明是赤裸裸的炫耀!太医院最好的方子!王爷亲自盯着喝药!这得是多大的恩宠?!
安阳郡主被噎得脸色一阵青白,悻悻地闭了嘴。
另一位与萧绝麾下一位将军交好的夫人,试图缓和气氛,笑着夸赞道:“王妃这身衣裳和头面真是相得益彰,瞧着就贵气,这红宝石的成色,怕是宫里也少见呢。”
沈知意微微一笑,轻轻抚了抚鬓边的红宝石簪子,语气带着点漫不经心,却又意味深长:“夫人好眼光。这宝石是王爷前几日瞧着颜色正,随手赏下来给我玩的。说起来,王爷前阵子不知怎么了,总爱往我这院子里塞东西,珊瑚、屏风、玉器什么的,堆得都快没处放了,我说了几次不用,他偏不听,真是拿他没办法。”
她这话,听着像是抱怨,实则把萧绝对她的宠爱和纵容,展现得淋漓尽致!
随手赏玩的就是极品红宝?东西多到没处放?王爷偏要送?
诸位夫人听得心里又是羡慕又是心惊。这位王妃,手段了得啊!不仅把冷面王爷拿捏得死死的,这说话的艺术,更是高明!句句软和,却句句带刺,不对,是带糖,甜得发腻,也噎得人说不出话!
接下来,无论是聊到京城最新的衣料花样,还是各家府上的趣事,沈知意总能适时地接上几句,言语温婉,却又往往能一针见血,显出她不俗的见识和敏锐的洞察力。她不再刻意扮演那个懵懂无知的娇气包,而是恰到好处地展露着属于摄政王妃的智慧与锋芒。
她会让丫鬟给带着年幼孩子的夫人多上些软糯的点心;会准确地说出某位小姐擅长的才艺并真诚夸赞;甚至能就着一位老大人最近在修的水利工程,提出一两个看似天真、实则切中要害的疑问,引得那老夫人都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心中暗惊。
整个花厅的气氛,在她的掌控下,一直保持着一种和谐又带着点微妙敬畏的状态。再没有人敢因她年轻或因她过往的“病弱”名声而心存轻视。
等到宴席正式开始,男女宾客同席,萧绝自然坐在主位,沈知意就坐在他身侧。
席间,众人纷纷向萧绝敬酒,祝贺他此次在与乌孙谈判中大获全胜。
萧绝心情好,也难得地多喝了几杯。轮到一位心腹文官敬酒时,那官员笑着奉承道:“王爷运筹帷幄,慧眼如炬,一眼看穿那乌孙驽马,实乃我大周之福啊!”
萧绝端着酒杯,目光却不由自主地瞥了一眼身旁正小口吃着蟹粉狮子头的沈知意。
沈知意感受到他的目光,抬起头,对他露出一个甜甜的、带着点询问的笑容,仿佛在问“怎么了王爷?”
萧绝心中微动,收回目光,对着那官员,语气平淡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不过是些小伎俩,不足挂齿。”
他这话说得含糊,众人只当他是谦虚,唯有知情的萧绝自己,和那个正在认真对付狮子头的“幕后功臣”,明白这话里的真正含义。
沈知意低下头,借着喝汤的动作,掩去了嘴角那一抹狡黠的笑意。
嗯,深藏功与名的感觉,真好。
这场王府夜宴,直到深夜才宾主尽欢地散去。
送走所有客人,萧绝看着站在廊下、指挥着下人收拾残局的沈知意。月光和灯笼的光晕交织在她身上,勾勒出她纤细却挺直的背影。
他走过去,站在她身边。
沈知意回过头,脸上带着一丝疲惫,但眼睛依旧亮晶晶的:“王爷,今天还顺利吗?意儿有没有哪里做得不好?”
萧绝看着她,想起她在花厅里应对自如、隐隐掌控全局的模样,再想起她那些“无意”间帮到自己的“灵光”,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满足和……骄傲。
他伸出手,轻轻握住了她微凉的手,声音低沉而肯定:
“很好。”
“本王的王妃,今日……特别好。”
沈知意愣了一下,随即,脸上绽开一个无比灿烂、毫无保留的笑容,比头上那红宝石还要耀眼。
“王爷夸我啦?”她惊喜地眨着眼,像得了糖吃的孩子。
萧绝看着她这瞬间又变回娇憨模样的脸,忍不住也笑了,轻轻捏了捏她的掌心。
“嗯,夸你了。”
得妻如此,不仅是夫复何求。
简直是……捡到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