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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第斯山脉北侧山脊,海拔三千五百米以上。

这里的地形比东南侧更加破碎和险恶。巨大的冰川运动遗留下无数纵横交错的冰裂隙、冰塔和乱石区。‘隼’和‘灰鸦’此刻就困在这样一道深不见底的冰裂隙底部。

寒冷,是第一个敌人。这里的温度远低于谷地,即使在相对“温暖”的白天,也在零下十五度以下。冰壁泛着幽幽的蓝光,呼出的水汽瞬间凝成冰晶。他们携带的防寒装备在之前的坠落和挣扎中多有破损,湿气渗入,带走宝贵的热量。

黑暗,是第二个敌人。裂隙深处几乎没有自然光,只有头灯微弱的光束刺破浓稠的黑暗,照出光滑而嶙峋的冰壁和下方深不见底的虚空。

而最致命的,是伤痛和困境。‘灰鸦’的伤势很重。触发陷阱(一个伪装成岩石的压力感应装置,引爆了埋设在冰层下的定向破片雷)时,他虽然被‘隼’及时推了一把,避免了致命伤,但左腿从膝盖以下被数枚锋利的冰晶和金属破片击中,血肉模糊,骨头可能也碎了。更糟的是,一块弹片击穿了他的腹部防弹插板边缘,造成了不深但持续流血的伤口。

‘隼’自己的右臂也被划开了一道大口子,简单包扎后仍在渗血。更麻烦的是,坠落时为了减缓速度和保护‘灰鸦’,他的背部重重撞在冰壁上,现在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肋骨处的剧痛,可能有骨裂。

“灰鸦,撑住。”‘隼’的声音在寂静的冰隙中显得异常清晰,也异常艰难。他正用随身携带的急救包,尽最大努力处理‘灰鸦’的伤口。止血粉、加压绷带、吗啡注射……但低温严重影响了止血效果和药物作用,也加速着‘灰鸦’的失温和休克。

“头儿……别管我了……”‘灰鸦’脸色惨白如冰,牙关因为寒冷和剧痛而不停打颤,“你……你自己……还能上去……”

“闭嘴。”‘隼’简短地命令,手上的动作却异常稳定。他检查了通讯设备,不出所料,在这深壑之中,任何信号都无法传出。备用卫星终端在坠落时丢失了。

他抬头望向上方。坠落的垂直距离大约有二十米,冰壁虽然陡峭,但并非完全光滑,有一些凸起和裂缝可以利用。如果是平时,以他和‘灰鸦’的身手,借助工具爬上去虽然费力,但并非不可能。

但现在,‘灰鸦’重伤,自己也有伤在身,体力在寒冷和伤痛中快速流失。更重要的是,上方可能有敌人在守株待兔。陷阱不会单独存在。

“我们得……等机会。”‘隼’靠在冰冷的岩壁上,节省体力,“默少主……一定会想办法。救援……或者……制造混乱。”

他将最后一点高热量的能量棒掰碎,塞进‘灰鸦’嘴里,自己也勉强咽下一些。水壶里的水已经结冰,只能用体温慢慢融化一点来润喉。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如同冰刀切割着神经和体温。‘灰鸦’的呼吸越来越微弱,意识开始模糊。‘隼’不停地跟他说话,拍打他的脸,防止他彻底昏睡过去——在低温环境下,睡过去很可能就意味着死亡。

“想想……你加入‘归巢’之前……是干什么的?”‘隼’问道,声音因为寒冷而有些颤抖。

“我……开……开锁的……”“灰鸦”的嘴唇翕动,眼神涣散,“后来……觉得……没意思……就……当兵去了……”

“开锁?怪不得……你摆弄那些……电子陷阱那么顺手……”‘隼’试图让对话继续。

就在两人靠着残存的意志与寒冷和绝望对抗时,头顶上方极远处,隐约传来了声音!

不是风声,是引擎的轰鸣!而且不止一个!紧接着,是沉闷的、被距离和山体削弱了的爆炸声!还有……零星的、仿佛从极远处传来的自动武器射击声!

战斗?!

‘隼’的精神猛地一振。是救援?还是……陈默制造的“混乱”?

他立刻示意‘灰鸦’保持绝对安静,自己则忍着剧痛,小心翼翼地挪到冰隙一侧相对平缓的地方,竖起耳朵,屏息倾听。

声音来自东南方向,正是他们渗透路线的外围,也是“圣埃斯佩里图”山谷入口的大致方位。爆炸声和枪声持续了大约两三分钟,并不激烈,更像是短促的交火和警告性射击,然后逐渐平息,引擎声也似乎远去了。

发生了什么?是‘蜂后’的守卫和‘鬣狗’碰上了?还是别的什么?

无论是什么,这短暂的混乱,是他们唯一的机会!上方的敌人注意力很可能被吸引过去了!

“灰鸦,醒醒!机会来了!”‘隼’回到‘灰鸦’身边,用力摇晃他,“我们必须现在上去!抓住冰壁,我背你!”

‘灰鸦’艰难地睁开眼,点了点头,求生的本能压过了伤痛和麻木。

‘隼’迅速检查了剩余的装备:一条主绳、几个冰锥、两把冰镐(一把在坠落时丢失了镐头)、几个岩石塞。他必须用这些简陋的工具,带着一个重伤员,爬上这二十米光滑而脆弱的冰壁。

没有时间犹豫。他将主绳一端固定在‘灰鸦’和自己身上(打了一个复杂的拖拽结),另一端系在自己腰间。然后,他用还能使力的左手和牙齿配合,将冰锥狠狠敲进看似坚实的冰层,挂上绳索,开始一寸一寸地向上攀爬。

每一次挥动冰镐,每一次踢冰,都牵扯着背部和手臂的伤口,剧痛让他眼前发黑。冰冷的金属冻粘在手套上,撕扯着皮肤。下方的‘灰鸦’尽量配合,用仅存的好腿和手臂提供一点点支撑,但大部分重量都压在‘隼’的身上。

攀爬过程缓慢得如同酷刑。冰壁并非整体,有些地方是脆弱的冰挂,一碰就碎;有些地方是光滑如镜的冰面,几乎无处着力。‘隼’全凭过人的意志力、丰富的经验和一丝渺茫的希望支撑着。

五米……十米……十五米……

就在距离顶部还有不到五米的时候,‘隼’敲入的一个冰锥突然松动!他身体猛地一沉,全靠另一只冰镐死死扣住一道冰裂缝才没有坠落!但下方的‘灰鸦’被这突如其来的下坠牵扯,闷哼一声,几乎晕厥。

冷汗瞬间浸透了‘隼’的内衣,又在低温下变得冰冷。他喘息着,稳住身形,重新寻找下一个着力点。

就在这时,他头顶的裂隙边缘,传来轻微的、踩碎冰碴的声音。

有人!

‘隼’的心猛地沉到谷底。是敌人发现他们了?他立刻停止动作,身体紧贴冰壁,右手悄悄摸向了腿侧的匕首。

一个黑影出现在裂隙边缘,遮挡了部分天光。那人俯下身,朝下看来。‘隼’屏住呼吸,准备在对方露头的瞬间发动致命一击。

然而,那人并没有攻击,而是用带着浓重当地口音的西班牙语,压低声音问道:“下面的人……还能动吗?是‘鹰’介绍来的吗?”

‘鹰’?是‘兀鹰’?!

‘隼’心中一震,没有立刻回答,保持着警惕。

那人似乎也不急,继续说道:“刚才东南边打起来了,好像是‘庄园’的守卫和另一伙不明武装。守卫撤回山谷了,那伙人也撤走了。现在这片区域暂时是空的。‘鹰’让我在这附近找可能被困的人。如果是,就回答‘山风刺骨’。”

这是‘兀鹰’和他们在普孔约定的备用联络暗语之一!

‘隼’不再犹豫,用尽全力低声回应:“……唯有……薪火……可暖。”

暗语对上。

那人显然松了口气:“坚持住,我放绳子下来!”

很快,一条专业的登山绳垂了下来,末端带着挂钩。‘隼’将绳索在‘灰鸦’和自己身上固定好,对着上方打了个准备好的信号。

绳索开始稳稳地上升。当‘隼’终于被拉出冰裂隙,接触到坚实(尽管冰冷)的地面时,他几乎虚脱。冰冷的空气灌入肺中,带着劫后余生的刺痛。

救他们的是一个穿着白色山地伪装服、面容粗犷的当地汉子,身边还有一个同伴,两人都带着武器,眼神机警。

“你们伤得不轻。”那汉子快速检查了一下‘灰鸦’的伤势,眉头紧皱,“必须立刻下山,我们的车在山下隐蔽处。但‘庄园’的守卫可能很快就会恢复巡逻,而且刚才那伙不明武装也可能回来。”

“多谢。”‘隼’喘着气,“刚才……交火的是……”

“不知道具体是谁。”汉子摇头,“但肯定不是朋友。这里不能久留。能走吗?”

‘隼’点点头,在对方的搀扶下站起,和同伴一起抬起昏迷的‘灰鸦’,迅速消失在嶙峋的乱石和逐渐弥漫开的暮色之中。

---

几乎在同一时间,“圣埃斯佩里图”山谷深处,那栋最核心的白色建筑地下指挥中心。

‘蜂后’站在一整面墙的监控屏幕前,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屏幕上显示着山谷各处的实时画面、传感器状态、以及刚刚结束的那场短暂冲突的汇总报告。

“确认身份了吗?”她问道,声音平静无波。

“对方车辆和人员特征,与‘黑曼巴’旗下‘屠夫’指挥的‘鬣狗’突击队高度吻合。”一名穿着制服、负责安保的干练女子汇报,“他们在距离北入口五公里处被我方巡逻队发现,并进行警告性拦截。对方未表明身份,短暂交火后主动撤离。我方轻伤两人,对方情况不明。”

“鬣狗……”“蜂后”轻声重复,金丝眼镜后的目光闪烁着冷冽的光芒,“他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还试图靠近我的山谷?”

“根据我们之前截获的零散信息,‘屠夫’近期确实在巴塔哥尼亚北部边境活动,据称是搜寻龙兴盟残部。”安保主管回答,“但出现在我们禁区边缘,动机可疑。”

“只是搜寻龙兴盟残部?”“蜂后”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还是说……‘男爵’对我这里的‘东西’,也开始感兴趣了?或者,有人想借‘鬣狗’的手,来试探我的虚实?”

她想起失联的‘蝮蛇’小队,以及丢失的“钥匙”。龙兴盟那个叫陈默的小子拿到了抗体数据,而‘黑曼巴’这边就立刻有精锐部队出现在她巢穴附近……这时间点,未免太巧了。

“加强所有出入口和外围警戒,预警级别提升至橙色。”“蜂后”下令,“同时,启动‘回声’协议,全面扫描附近五十公里范围内的所有异常电磁信号和通讯活动。我要知道,除了‘鬣狗’,还有哪些小老鼠藏在附近。”

“是!”

“另外,”‘蜂后’补充道,语气中多了一丝残忍的玩味,“给‘男爵’发一份‘礼貌’的质询函,问问他的‘鬣狗’跑到我的花园边上想干什么。措辞要‘友好’,但意思要明确。”

她倒要看看,那位野心勃勃的“黑曼巴”首领,会如何回应。

而此刻,远在数百公里外的智利一侧,夜鸢刚刚在预设接应点建立好临时的通讯中继站。她尝试了所有频道,却始终无法联系上‘隼’或b组的任何成员。就在她焦虑万分时,一个经过转接的、来自‘兀鹰’的加密信号传来:

【你要找的‘鸟’,可能被我的‘山民朋友’捡到了,伤重,正送往安全地点。‘猎狗’和‘家犬’咬了一下,各自退了。‘风’还在吹,建议‘巢’早做准备。】

信息简短,但蕴含了关键情报:b组可能获救;“鬣狗”和‘蜂后’守卫发生了冲突;危险尚未解除。

夜鸢立刻将信息传回“南十字”。

指挥中心里,陈默收到消息,紧绷的神经终于稍稍松弛了一丝。b组有希望,计划也部分奏效了。但‘兀鹰’的警告很明确——“蜂后”已经被惊动,并且很可能开始更大力度的搜查。安全屋不再绝对安全。

“通知雷昊,启动撤离程序第一阶段,销毁非核心物资,准备转移。”陈默下令,“夜鸢,你留在接应点,等待进一步消息,确认‘隼’和‘灰鸦’安全后,按预案汇合。”

他看着地图上那片依然笼罩在迷雾中的山谷,以及代表着各方势力犬牙交错的箭头标记。

冰隙中的求生暂告一段落,但真正的风暴,或许才刚刚开始酝酿。‘蜂后’的疑心已被挑起,‘黑曼巴’的动向愈发莫测,而龙兴盟这支深入敌后的孤军,在经历了一次惨痛的侦察和侥幸的脱险后,又将何去何从?

本章总结:‘隼’与重伤的‘灰鸦’在冰裂隙中苦苦支撑,凭借顽强意志和‘兀鹰’安排的当地接应人员侥幸获救。陈默散布的谣言\/情报生效,“鬣狗”小队与‘蜂后’山谷守卫发生短暂冲突后各自退去。‘蜂后’因此警觉,提升戒备并质询‘黑曼巴’,同时开始大力搜查周边。b组有望生还,但“南十字”安全屋暴露风险大增,陈默下令启动撤离程序。三方博弈进入更微妙紧张的阶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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