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的伤势在精心调养下恢复得很快。她本就是习武之人,体质远超常人,加上夜玄调用了最好的药材,不过十余日,已能下地行走,只是内力尚未完全恢复,手臂的伤口还需小心将养。
这期间,雁门关乃至整个北境,都沉浸在一种前所未有的欢庆与狂热气氛之中。
夜玄并未因北戎崩溃而立刻挥师南下,他深知稳固胜果、消化战果更为重要。他一方面命令岳擎天等人,有条不紊地接收、安置前来归附的北戎部落,划定草场,申明规矩,推行羁縻之策;另一方面,则大力犒赏三军,抚恤伤亡,整编部队。
而在这所有的封赏和庆典中,有一个名字被反复提及,光芒甚至一度盖过了主帅夜玄——琉璃!
“斩狼”行动的细节,虽然夜玄下令不得外传具体过程,但那“百骑深入漠北,于万军之中取敌酋首级”的壮举,本身就足以点燃所有人心中的热血与崇拜。尤其是在普通士兵和底层军官眼中,琉璃的形象被无限拔高,她不再是那个神秘莫测、只听命于王爷的影卫统领,而是成为了一个活着的传奇,一个代表着勇气、忠诚与奇迹的象征。
夜玄对此似乎乐见其成,甚至有意推动。在几次全军犒赏大会上,他都亲自表彰琉璃之功,言语之间毫不吝啬赞赏之词。所有参与“斩狼”行动的幸存者,包括影煞、老狼等人,都得到了超格的封赏。阵亡者亦被厚恤,家人得到妥善安置。
这种毫不掩饰的推崇,加上琉璃那实实在在、无法复制的功绩,使得她在军中的声望如日中天。士兵们谈论起她时,眼神中充满了敬畏与狂热。
与此同时,夜玄本人的威望,也随着北戎的平定和琉璃这柄“神兵”的加持,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顶峰。
如果说之前他是在北境军中拥有绝对权威,那么现在,这种权威已经演变成了一种近乎神化的个人崇拜。将士们普遍认为,是玄亲王殿下运筹帷幄,更是他培养出了琉璃这样的绝世利刃,才一举奠定了这旷世奇功!是他,结束了北境数十年的战乱,带来了真正的和平!
“玄王万岁”的呼声,开始在军中私下流传,甚至在某些公开场合,也时有耳闻。相比之下,“皇帝”二字,在这北境军营之中,显得如此遥远而陌生。粮草掣肘、猜忌陷害的往事被反复提及,更让将士们对京城那位天子离心离德。
帅府书房内,夜玄听着墨羽关于军中舆论的汇报,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
“王爷,如今军心可用,皆系于王爷一身。只是……树大招风,京城那边,恐怕……”墨羽语气中带着一丝隐忧。他是夜玄最核心的心腹,深知功高震主的危险。
夜玄抬起手,止住了他的话头。他走到窗前,望着外面校场上操练的、士气高昂的军队,目光深邃难测。
“本王知道。”他淡淡开口,“但这风,不是我们想避就能避的。北戎虽平,但天下未定,朝中蠹虫未清,陛下……心结未解。”
他转过身,看着墨羽,眼神锐利:“与其被动等待猜忌的刀落下,不如让我们自己,掌握足够的筹码。琉璃的功劳,军中的声望,都是筹码的一部分。”
墨羽心神一凛,顿时明白了夜玄的深意。王爷这是要借势,借这平定北戎、功高盖世的滔天大势,主动去破局!他要的,不仅仅是军事上的胜利,更是政治上的主动权!
“属下明白了。”墨羽躬身道。
这时,书房外传来通报声,是琉璃求见。
夜玄眼神微动:“让她进来。”
琉璃穿着一身干净的玄色常服,手臂用绷带吊在胸前,脸色虽还有些苍白,但精神已然恢复了大半。她走进书房,对着夜玄行礼:“主子。”
“伤未好利索,不必多礼。”夜玄语气平和,指了指旁边的椅子,“坐。”
琉璃没有推辞,依言坐下。她看了一眼旁边的墨羽,墨羽立刻识趣地退了出去,并带上了房门。
书房内只剩下两人。
“找本王有事?”夜玄看着她,主动问道。
琉璃沉默了一下,似乎有些犹豫,但最终还是开口:“主子,属下听闻军中……有些关于属下的传言,以及……对主子的议论,似乎有些……逾矩了。”
她虽然大部分时间在养伤,但“幽影卫”和“蛛网”的部分情报还是会送到她这里。军中对她的神化,以及对夜玄那种近乎僭越的拥戴,让她感到隐隐的不安。
夜玄闻言,嘴角似乎勾起了一抹极淡的弧度,他走到琉璃面前的桌案旁,随手拿起一份刚刚由幕僚草拟的、准备发往京城的报捷文书底稿,递给她。
“看看这个。”
琉璃接过,快速浏览。文书上以激昂的笔触详细描述了北境大捷,重点突出了“斩狼”行动的果决与成功,将斩杀兀术、瓦解北戎联军的首功,明确地归于她琉璃之名下,并以此为基础,为所有参与行动的将士请功。文辞之间,对夜玄的指挥若定固然有提及,但更多的篇幅,是在渲染她这支“奇兵”的决定性作用。
这封文书若是呈送京城,几乎是将她推到了风口浪尖的最中心!
“主子,这……”琉璃抬起头,眼中带着不解和一丝抗拒,“此战之功,全赖主子运筹帷幄,将士用命,属下岂敢贪天之功?此文若上,恐招致非议,于主子不利!”
她不在乎功劳,她在乎的是这会否给夜玄带来麻烦。
夜玄看着她眼中真切的担忧,心中微微一暖。他俯下身,双手撑在椅子的扶手上,将琉璃圈在方寸之间,深邃的目光直视着她的眼睛,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琉璃,”他的声音低沉而充满力量,“你记住,这份功劳,你受之无愧!这不是贪功,这是你应得的荣耀,也是……本王需要的‘势’。”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道:“本王就是要让天下人都知道,是你琉璃,凭一己之力,挽狂澜于既倒!本王更要让京城那位知道,能建立如此不世之功的将领,效忠于谁!军队拥戴谁!”
他的眼神锐利如刀,带着一种睥睨天下的霸气:“有些东西,他们不给,本王就自己拿!他们忌惮,本王就让他们更忌惮!”
琉璃怔怔地看着他,看着他眼中那毫不掩饰的野心与锋芒,心脏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起来。她终于彻底明白,北戎的平定,不仅仅是一场边境战争的结束,更是一个全新的、更加波澜壮阔的棋局的开始。而她自己,已然成了这棋局中,最重要的一枚棋子,一把最锋利的……开路之刃!
她在他深邃的瞳孔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也看到了那不容退缩的未来。
深吸一口气,所有的犹豫和不安被她强行压下。她迎着他的目光,眼神重新变得坚定而沉静:
“属下明白了。无论主子有何决定,属下……万死不辞!”
她的忠诚,从未改变。以前是对主上,现在,是对这个即将搅动天下风云的男人。
夜玄看着她眼中那毫无保留的信任与追随,心中那片冰冷的权谋之地,仿佛被注入了一股暖流。他伸出手,轻轻拂过她额前的一缕碎发,动作带着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温柔。
“好好养伤。”他低声道,“后面,还需要你陪本王,去会一会京城的风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