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冥殿的废墟之上,硝烟尚未散尽,空气中弥漫着魂火湮灭后的焦灼气息与浓郁的血腥味。东境联军的旗帜插满了残垣断壁,精灵族战士正在清理战场,收缴兵器,看押着大批魂火黯淡、垂头丧气的不死族俘虏。
在这场决定性的征服之后,一个特殊的身影被押解到了临时搭建的中军大帐前。
正是司辰之女,朔月。
她并未像其他俘虏那般萎靡,尽管身上束缚着闪烁着符文的捆仙绳,周身灵力也被禁制封锁,但她的脊梁挺得笔直,清冷的面容上没有丝毫惧色,只有一种近乎燃烧的倔强与恨意。她那双曾经流露出迷茫的眼眸,此刻如同两柄淬了冰的利刃,死死盯住端坐于帐前的刘渊。
“刘渊!” 朔月的声音清冽,却带着刺骨的寒意,打破了帐前的沉寂,“你们依靠诡计,断我族根基,令我父王含恨而终!此等行径,卑鄙无耻,胜之不武!我朔月今日纵然魂飞魄散,也绝不屈服于你等!”
她的声音在空旷的战场上回荡,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决绝。
“嘿!你这女娃子,死到临头还嘴硬!” 鲁达第一个忍不住,提着还在滴落不明液体的禅杖就往前冲,怒目圆睁,“洒家看你就是欠超度!王爷,跟这种顽固分子还有什么好说的?依洒家看,立刻把她脑袋砍下来,挂在旗杆上,让那些不死族的残渣看看,反抗的下场!” 他性子暴烈,最见不得敌人如此嚣张。
白啸岳虽未说话,但他那冷峻的眼神和微微颔首的动作,也明确表达了对鲁达提议的赞同。他与司辰仇深似海,对其女自然也难有怜悯,斩草除根,永绝后患,方是正理。
帐前气氛瞬间紧绷,所有目光都聚焦在刘渊身上,等待着他的决断。是杀是留,只在他一念之间。
朔月只是冷冷地看着众人,仿佛他们讨论的不是自己的生死。她不肯下跪,更不愿流露出丝毫乞怜之色,如同一株在寒风中傲然挺立的雪莲,宁折不弯。
刘渊的目光平静地落在朔月身上,仿佛没有听到鲁达的怒吼,也没有看到白啸岳的默许。他凝视着她眼中那毫不掩饰的恨意与不屈,心中念头飞转。杀了她,固然简单,也能暂时震慑不死族残部,但随之而来的,恐怕是更深沉的仇恨与更激烈的反抗。不死族信奉力量,但绝非毫无心智的傀儡,要真正收服这个桀骜的族群,仅仅依靠杀戮和恐惧,是远远不够的。
收服其族,必先收服其心。
想到这里,刘渊心中已有定计。他缓缓起身,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一步步走到朔月面前。
“王爷不可!” 有护卫惊呼,生怕朔月暴起伤人。
刘渊摆了摆手,示意无妨。他伸出双手,指尖灵光微闪,竟亲自为朔月解开了身上那坚韧的捆仙绳,并拂手抹去了她体内的灵力禁制。
这一举动,不仅让鲁达和白啸岳愣住了,连周围严阵以待的将士们也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重获自由的朔月,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手腕,脸上却没有半分感激,反而更加警惕,她冷冷地盯着刘渊,如同看着一个更加危险的阴谋家:“你这是何意?”
刘渊迎着她冰冷的目光,语气平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坦然:“你走吧,我不杀你。”
“什么?!” 鲁达几乎跳了起来,“王爷!您糊涂啊!这娘们一看就不是善茬,放了她就是放虎归山!”
白啸岳也皱紧了眉头,显然极为不赞同。
朔月也是怔了一下,随即,杀父之仇瞬间淹没了短暂的错愕,她银牙紧咬,恨声道:“刘渊!别以为你假仁假义放了我,我就会感激你,就会屈服于你!杀父之仇,不共戴天! 你我之间,只有生死,没有恩义!”
刘渊对她的激烈反应似乎早有预料,他并未动怒,只是轻轻挥了挥手,目光扫过远处那些被集中看管、眼神惶恐的不死族俘虏,对朔月说道:“我不需要你的感激。你若心有不甘,欲报父仇,可以。这些人,”他指向那些俘虏,“你带着他们,一起走吧。他日若觉有能力,随时可来找我报仇。”
此言一出,满场皆惊!不仅释放首领之女,还允许她带走部分俘虏作为复仇的资本?这简直是闻所未闻!
朔月死死地盯着刘渊,仿佛要从他眼中找出哪怕一丝一毫的虚伪或戏弄,但她只看到了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这平静反而让她更加愤怒,感觉受到了某种轻视。
“好!好!刘渊!你别以为我不敢!” 朔月胸口剧烈起伏,眼中恨意如火焰般燃烧,“今日之‘恩’,我朔月记下了!他日,我必重操旗鼓,亲率大军,再来寻你复仇!届时,定要你血债血偿!”
说完,她不再多看刘渊一眼,带着满腔的怨恨与一种被羞辱般的愤怒,猛地转身,对着那些同样目瞪口呆的不死族俘虏喝道:“还能动的,随我走!”
她竟真的带着一批愿意跟随她的不死族残兵,头也不回地、气冲冲地离开了联军大营,消失在昏暗的西境荒原之中。
“王爷!您……您这叫什么事啊!” 白啸岳看着朔月离去的背影,气得直跺脚,却又无可奈何,“此女心智坚韧,更胜其父,今日纵虎归山,后患无穷啊!”
狐妗一直静静旁观,此刻她美眸中闪过一丝了然,轻声对余怒未消的鲁达和白啸岳说道:“白将军,鲁达将军,稍安勿躁。公子此举,并非妇人之仁。不死族桀骜,崇尚力量,亦重恩怨。强行压服,其心必异,稍有机会便会反噬。公子今日释放朔月,并允其带走部众,看似纵敌,实则是要……收服不死族的人心啊。此乃攻心为上之策。”
鲁达听得云里雾里,烦躁地挠了挠他那硕大的光头,破口骂道:“啥鸟娘收服人心!洒家不懂这些弯弯绕!洒家只知道,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不能放虎归山!王爷,您这次……唉!” 他重重叹了口气,显然无法理解。
刘渊没有理会部下的抱怨与不解,他的目光依旧投向朔月消失的方向,眼神中流露出一种复杂的情绪。有对未来的考量,有对那位倔强少女的一丝欣赏,或许,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这第一次的释放,是棋局的第一步。他相信,总有一天,这轮生于至暗幽冥的“朔月”,会明白力量真正的含义,会找到她与她的族群,真正应该追随的方向。
荒野的风,卷起焦土与尘埃,吹动着刘渊的衣袍。一场新的、关乎人心的博弈,已然悄然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