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薇大帝的身影在身后如星光般淡去,那维系着刘渊与已知世界最后联系的微光彻底消散。他独自一人,立于——或者说,存在于——这片无法用任何感官去准确描述的混沌之中。
没有光,没有暗,没有声音,没有气味,没有上下左右,没有过去未来。这里并非空无一物,反而充满了某种难以言喻的“充盈”,但那“充盈”的,是最原初的、未被定义的“无”。他感觉不到自己的仙体,感觉不到流淌的时间法则,甚至感觉不到“自我”的清晰边界,仿佛随时会融化在这片混沌里,回归为最本源的粒子。
唯有神魂深处一点不灭的灵光,以及那源自血脉与道心的坚韧,让他牢牢守住了“我是刘渊”这一认知。
他尝试迈步,却不知如何移动,只是一个意念升起,周遭的混沌氤氲便如同水流般自然分开,又在他“经过”后无声合拢。他漫无目的地“前行”,或许是在前行,或许只是在原地打转,在这里,方向失去了意义。
不知“过去”了多久,或许是一瞬,或许是万年。在这片连时间都暧昧不明的领域,一切的计量都显得可笑。
终于,在那混沌的至深处,他“看”到了一团难以言喻的“存在”。
它并非实体,没有固定的形态,更像是一团凝聚的“道理”,是万物起源的缩影,也是万法归寂的终点。它静静地悬浮在那里,仿佛自开天辟地之前就已存在,并将延续到宇宙热寂之后。它散发着微弱的、却仿佛能渗透一切法则壁垒的波动,那波动抚过刘渊的神魂,让他感到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敬畏与渺小。
就在刘渊的意识接触到那团“道理”的瞬间,一个平和、苍老、仿佛蕴含着无数世界生灭轮回的声音,直接在他心神最深处响彻,并非通过听觉,而是概念的直接传递:
“来了……”
声音很轻,却如同投入绝对平静湖面的石子,在这片混沌中荡开了无形的涟漪。
刘渊心神剧震,立刻明白眼前这团“道理”便是混沌老祖的残魂显化!他不敢怠慢,依循着紫薇大帝的嘱咐,也发自内心的敬畏,收敛所有意念,努力凝聚起近乎涣散的感知,向着那团“道理”深深拜伏下去——以一种纯粹意念的姿态。
“晚辈刘渊,拜见混沌老祖!”
那团“道理”微微流转,仿佛一双跨越了万古岁月的眼眸,落在了刘渊的身上。那目光并非审视,而是一种……带着无尽悠远意味的“观看”。
“真快呀……”老祖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仿佛刚从亘古沉眠中苏醒的恍惚,以及一种洞悉时光流转后的淡淡唏嘘,“一眨眼……上万年……就过去了……”
这声感慨,不像是对刘渊所言,更像是一位孤独的老人,在对岁月本身发出的呓语。其中蕴含的沧桑,让刘渊仿佛看到了星辰成尘,看到了沧海化桑田,看到了无数文明的兴起与湮灭。
随即,那“目光”聚焦了一些,落在了刘渊身上,语气中多了一丝清晰的、毫不掩饰的赞许:
“不错,很不错。根基扎实,道心剔透,更难得的是……时空的眷顾与你那一点未泯的仁心竟能交融至此。”
老祖的话语微微停顿,似乎在衡量着什么,然后说出了让刘渊意识都为之震颤的话语:
“后生可畏啊……老夫观你气象,机缘已至,道途已明。若不懈前行,你怕是那第三个,有机会真正触及‘天道法则’本源之人。”
第三个!
刘渊的意念剧烈波动起来。无需老祖明言,他瞬间便明了——这前两位,正是他那已成就空间道祖的父亲张昊天,以及执掌时间法则的师尊无尘佛!
天道法则!那是凌驾于空间、时间、生命等一切具体法则之上的终极根源,是构成这方宇宙最底层的规则与逻辑!触摸天道法则,意味着超脱于寻常道祖之上,拥有了窥探乃至影响宇宙根本运行的资格!
这份评价,太重了!重到让刘渊感到一阵惶恐。
他立刻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以更加恭谨的意念回应:“老祖谬赞!晚辈修为浅薄,见识短浅,何德何能,敢与父皇、师尊比肩?此番机缘,全仗老祖垂青,晚辈……感激不尽!”
他表达着感激,但更多的是不敢承受这份期许的惶恐。
“呵呵……”混沌老祖的笑声在这片混沌中荡开,带着一种看透世情的豁达,“不必谢我,小家伙。”
他的语气变得意味深长:“你得以至此,见我这缕残魂,得闻此言,看似是紫薇引路,看似是我之眷顾。然,溯其根源,你需得谢你自己。”
“谢……我自己?”刘渊的意念充满了不解与茫然。他“看”向那团流转的“道理”,仿佛想从中找到答案。
“若非你于北冥之地,宁可以身犯险亦不愿见苍生涂炭,岂能得鲲鹏之助?若非你于凌霄殿上,甘冒天下之大不韪而秉持仁心,岂能折服白虎,初显胸襟?若非你于万象道宫,耐得住两百载枯寂,于时光冲刷中坚守本心,又岂能稳固道基,得窥真仙之门?”
混沌老祖的声音平和,却字字句句如同惊雷,在刘渊心神中炸响。
“你所行每一步,所作每一次抉择,无论顺逆,无论成败,皆是你道途之基石。非此,纵有万般机缘置于眼前,亦如镜花水月,触之即散。”
“大道无情,唯争一线。这一线生机,非是天赐,而是自取。”老祖的意念如同洪钟大吕,震撼着刘渊的灵魂,“老夫今日之言,不过是看到了你已走上这条路,点破你心中迷雾而已。后面的路,是荆棘遍布还是通天坦途,终究……得靠你自己去走。”
得靠自己……
刘渊怔在原地,所有的惶恐、所有的侥幸、所有的对外力的依赖,在这一刻,仿佛被一股无形的清流洗涤而去。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明与坚定,自他神魂深处缓缓升起。
混沌老祖并未给予他直接的力量,却为他点明了最根本的方向——他的道,在他自己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