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铭见问到自己,从容起身一揖,朗声道:“先生,诸位同窗。窃以为,方才所论,皆是以书格书,以理推理,恐未尽‘格物’之本意。”
那名士之后不悦道:“子续此言,莫非轻视先贤经典?”
“非是轻视,而是不欲止于经典。”刘铭目光清澈,声音清晰,“学生浅见,所谓‘格物’,非格书本中之死物,而是格眼前之活物,格天下万事万物。譬如格一株禾稼,须知其何时播种、灌溉、除害,方能知其生长之理,此方为‘格物’。将此理用于农事,使稻谷丰登,方是‘致知’。”
他顿了顿,环视惊疑的众人,抛出核心观点:“故而,知与行,本是一体。真知必能行,不行不足谓之知。格得一事,便应行得一理;行得一理,便是真知一事。此方是‘格物致知’的实在功夫,而非口耳之空谈。”
座中一片哗然。这番“知行合一”的论调,在此刻可谓离经叛道。
杜琼眼中精光一闪,并未斥责,沉吟片刻后缓缓道:“子曰:‘君子欲讷于言而敏于行。’昔日文翁化蜀,兴修水利,传播教化,便是将所学施之于行。
若只知空谈《禹贡》而不能治水,确非真知。子续之言,虽与旧说不同,却也符合圣人之言,诸君可深思之。”
连先生都未否定,堂下学子更是议论纷纷。
不少学子眼中,已流露出豁然开朗般的思索神色。
刘铭对于偷来的理论也不想说太多,便躬身一礼,闭口不言。
下学后,刘铭与赵云并肩走在回客栈的青石板路上。
“公子今日之论,惊世骇俗啊。”赵云低声道,语气中却难掩赞赏。
刘铭笑了笑:“云叔,空谈误国,实干兴邦。这道理,千年不变。”
随着“知行合一”之论传开,时日一久,他在杜琼门下也逐渐为人熟络。
这一日,刘铭与赵云回到悦来客栈,那少年营掌柜递给刘铭一封书信。
打开一看,是一封邀请名帖,邀请人竟然是益州别驾张松。
刘铭晃了晃名帖,对赵云笑道:“云叔你看。”
“张松?刘季玉麾下别驾,他邀请子续,所为何事?”
“云叔,蜀中虽消息闭塞,但稍微愿意了解天下大事之人,便知‘诸葛青,字子续’有猫腻。”刘铭笑着解释。
“他或许猜出我的身份了!”
次日,刘铭依约前往张松府邸。
府邸不算奢华,却自有一股书卷清气。
张松见刘铭到来,出门相迎,两人书房就坐。
赵云作为护卫,被引至偏厅等候。
张松其貌不扬,但双目开阖间精光闪烁:“诸葛公子,久仰啊。‘知行合一’之论,发人深省。”
“见过别驾,不想几日之间,因一言而得名,实在惭愧。”刘铭摇头苦笑。
张松笑道:“听闻诸葛公子乃荆襄人士,不知与卧龙诸葛孔明,如何称呼?”
刘铭微微一笑,避实就虚:“正是家兄。”
张松听罢,又道:“听闻左将军之公子刘铭也字子续,真是巧合啊!”
“或许不是巧合!”刘铭一脸笑意。
张松一愣,随即大笑。
两人对视一眼,都默契没再多言。
不过两人关系却近了几分。
张松道:“格物致知,知行合一。子续之言,格物乃格万事万物。不知这‘益州’之物,如何格之?”
刘铭沉吟片刻道:“益州沃野千里,是‘物’之‘实’;然北有张鲁、曹操虎视,是‘物’之‘危’。既知‘物’之‘危’,当行之‘守’,乃知行合一也。”
张松感叹:“然若空有高论,若不得明主施行,终是镜花水月。子续以为,当今天下,谁可为‘行’此大道之明主?”
刘铭轻笑反问:“刘季玉为汉室宗亲,坐守益州多年,百姓安乐,岂非是‘行’之一‘守’也?”
张松苦笑:“子续何必相试?鸷鸟将击,必先敛其翼。猛虎将噬,必先伏其身。刘益州守成或可,然当此大争之世,群雄环伺,不思进取,便是取祸之道!譬如童子怀金,行于闹市,曹操虎视于北,张鲁觊觎于东,能安枕否?益州之富饶,需有雄主执利剑方能守护。此乃大势,非人力可逆。”
刘铭举觞示意,饮罢才道:“铭知世间有一人,能‘格’益州之‘物’,既要能接住益州之‘实’,更要能挡得住外患之‘危’。”
“哦?此人是谁?”
刘铭笑道:“此人急人所难,黄巾围困青州之时,他不顾势单力孤,赶去救援;
曹操屠徐州时,他更是不顾兵危,带领千余人马也敢救援;
曹操南下,新野百姓自愿迁入长沙,困顿时仍不忘抚境安民,是‘知’仁心为根基;
据荆襄后便整军备、通商路,是‘行’雄图之策。
此人若来益州,可为‘知行合一’护这沃野的人。”
半晌,张松拱手道:“子续所言之人可是宜城亭侯,左将军刘玄德乎?”
“正是!”
张松颔首:“松……受教了。他日若得机会,望能亲至荆州,一睹左将军风采。”
刘铭拱手还礼,一切尽在不言中:“左将军必扫榻相迎。”
刘铭从张松府邸告辞后,回到客栈。
此后,张松常邀请刘铭过府闲聊,两人愈发亲近。
刘铭发现张松果真如传闻那般,博闻强识,心中也是暗自佩服。
慢慢的,诸葛青之名,也逐渐在蜀中士人中出名。
许靖还点评:
‘知行合一’之论,得治学真意。彼不泥于经卷空谈,反重‘知必践、行方证知’,恰破时下士人‘只诵章句、不涉实事’之弊。
观其言,非仅逞口舌之利,更能于日常讲学中引农事、民生为证,以‘格活物、致实用’为要——此等不务虚、重践履之态,实为后生士子之表率,假以时日,必成蜀中学林一股清流。
到了年末,刘铭告别杜琼,张松离开成都,回了江陵。
看着远去的马车,张松眼神逐渐坚定。
他再次借饮宴之名,邀来了法正与孟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