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纸机运作的嗡鸣声停止,那张黑色警告卡已化为无法拼凑的碎屑。客厅里弥漫着一种山雨欲来的紧绷感。
陆北辰的指令清晰而冰冷。沈熹微退出直接接触戴维斯的行动,转为内部法律分析。这既是保护,也是将她的专业能力用在更擅长、更安全的领域。
“陈默,”陆北辰转向自己的特助,眼神锐利,“戴维斯那边的接触计划,升级保密等级,换一组他完全没可能关联到我们的人去执行。策略不变,但要更快,更隐蔽。”
“明白,陆总。”陈默点头,立刻走到一旁开始低声部署。
陆北辰又看向那名技术人员:“加强山庄以及沈法官日常工作地点周边的安防监控密度,启用反监听扫描程序,每日汇报。我不希望再有任何‘意外’礼物出现在她身边。”
“是,陆总。”
吩咐完这一切,陆北辰才重新将目光落回沈熹微身上。他握住她的手,力道有些重,仿佛要通过这种方式确认她的安然无恙。“这几天,尽量减少不必要的单独外出。法院和家里两点一线,我会加派人手。”
他的担忧显而易见,但并未因这份担忧而选择让她完全退缩,而是重新规划了她的“战场”。这是一种基于尊重和信任的保护,而非简单的禁锢。
沈熹微反手握了握他,给予一个安抚的眼神:“我知道轻重。你放心,我会做好你交给我的‘内部功课’。”她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沉静,带着一种让人心安的力量。
危机并未解除,反而因这无声的警告而变得更加清晰和迫近。但奇怪的是,最初的惊慌过后,沈熹微内心反而升起一股更强的斗志。苏文瀚的举动,恰恰证明他们走在了正确的方向上,并且,触痛了他的神经。
* * *
接下来的几天,表面风平浪静。
沈熹微的生活轨迹确实简化到了极致。上下班有专门的、轮换的车辆和司机接送,陈默甚至 subtly 调整了她办公室窗外对面的建筑物监控角度,确保无死角。她心无旁骛地投入到陆北辰交给她的任务中——利用法院的内部数据库(在合法合规范围内)以及北辰集团法务部提供的公开资料,深度剖析“文华国际”及其关联公司在过往一系列商业活动中的合同范本、股权结构以及涉诉记录。
这项工作枯燥且庞杂,需要极大的耐心和敏锐的法律嗅觉。她常常在书房一坐就是深夜,台灯的光晕勾勒出她专注的侧影。各种复杂的法律关系图、资金流向草图铺满了书桌。
陆北辰同样忙碌。他明面上依旧按部就班地处理集团事务,参加商业活动,仿佛那场警告从未发生。但只有最核心的几个人知道,他调动了北辰旗下最精锐的商业情报分析团队,以及数支隐秘的海外力量,围绕着苏文瀚和戴维斯布下了一张更精密、也更危险的大网。
他不再仅仅满足于从戴维斯这里打开缺口,而是多线并进。有些手段,游走在灰色地带,甚至触及黑色边缘。这是他以往并不轻易动用的领域,但苏文瀚的挑衅,尤其是针对沈熹微的警告,彻底打破了他的底线。
这天深夜,陆北辰结束一个跨国视频会议回到书房,发现沈熹微还伏在案前,眉头微蹙,盯着屏幕上一条复杂的股权穿透图。
“还没休息?”他走过去,将一杯温热的牛奶放在她手边。
沈熹微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指着屏幕上的一个节点:“你看这里,‘文华国际’通过三家注册在维京群岛的离岸公司,间接控股了一家深城的医疗器械公司。这家医疗器械公司,在三年前曾卷入一场商业贿赂丑闻,但最后不了了之。而当时负责为这家医疗器械公司提供法律风险评估的,是苏文瀚早年控股的一家小型律师事务所。”
陆北辰眼神一凝,俯身细看:“有证据表明苏文瀚直接干预了那场丑闻?”
“直接证据很难,时间过去太久,而且处理得很干净。”沈熹微切换页面,调出一份模糊的邮件截图副本,“但我交叉比对了当时的一些边缘信息和资金记录,发现有一笔来自海外、说不清用途的款项,在丑闻平息前后,流入了那家律师事务所的一个秘密账户。而收款账户的最终受益人,经过几层伪装,指向了一个与苏文瀚母亲同名的信托基金。”
这并非铁证,却是一条极其可疑的线索。它将苏文瀚与一桩可能存在的舞弊、甚至违法行为联系了起来。
“这只是冰山一角。”沈熹微语气凝重,“我梳理了他旗下超过二十家主要关联公司的公开资料,发现这种利用复杂架构规避监管、疑似进行利益输送或不正当竞争的模式,重复出现。苏文瀚非常擅长利用规则漏洞,并且有极强的反调查意识。”
她抬起头,看向陆北辰,眼神清亮而锐利:“他的商业帝国,外表光鲜,内里或许早已被这些见不得光的手段腐蚀。如果我们能找到其中一个关键节点的确凿证据,就可能引发连锁反应,足以动摇他的根基。”
陆北辰看着她在专业领域散发出的自信光芒,心中一动,那些因连轴转而积累的疲惫似乎都消散了几分。他伸手,轻轻拂开她额前一缕散落的发丝。
“你做得比我想象的更好。”他的声音低沉,带着毫不掩饰的赞赏,“这些线索非常重要,我会让团队顺着你提供的方向深挖。”
他顿了顿,语气转冷:“至于戴维斯那边……陈默刚传来消息,接触已经完成第一阶段。我们的人以‘独立债务重组顾问’的身份,利用他急需资金的迫切心理,取得了初步信任。他透露,‘文华国际’近期在东南亚有一个大型基建项目的竞标,苏文瀚志在必得,似乎动用了某些非常规手段确保成功。”
内外两条线,都在向前推进。风暴正在悄然凝聚。
沈熹微感受到他指尖的温度,以及话语里那份并肩作战的默契,心中泛起暖意。她将牛奶喝完,站起身:“那就好。时间不早了,你也早点休息。”
就在她准备离开书房时,陆北辰的手机再次响起,是陈默的专属铃声。
陆北辰接起,听了片刻,脸色肉眼可见地沉了下去,周身的气息都变得冰冷肃杀。
“确定吗?”他问,声音像是淬了冰。
沈熹微停下脚步,关切地望向他。
陆北辰挂断电话,看向她,眼神复杂难辨,混合着怒意和一丝后怕。
“我们安排在戴维斯身边的人,刚刚失去联系。”他一字一顿地说,“同时,苏文瀚在东南亚的项目团队里,一个负责财务的关键人员,在今天下午,因‘意外’溺水身亡。”
沈熹微倒吸一口凉气!
失去联系……意外身亡……
苏文瀚不仅察觉了,而且反应如此迅疾、狠辣!他这是在清理门户,杀鸡儆猴!戴维斯这条线,瞬间变得无比危险!
“戴维斯他……”沈熹微心揪紧了。
“暂时安全,但恐怕已经成了惊弓之鸟。”陆北辰眼神幽暗,“苏文瀚用一条人命,堵死了我们从他这里获取直接证据的路。同时,也是在向我们示威。”
他走到窗边,望着外面沉沉的夜色,背影挺拔却带着凛冽的杀气。
“他越是疯狂,越是说明他害怕了。”
风暴的前夜,空气中弥漫着硝烟与血腥味。对手的狠厉超出预期,但棋局并未结束,只是进入了更残酷、更直接的绞杀阶段。
陆北辰转过身,目光如炬:
“看来,是时候让他尝尝,什么叫做真正的反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