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如练,淌过不朽山的崖壁,将一丈高的蟠桃树镀上银霜。
倾雪望着枝头饱满的花苞,指尖轻抚树干粗糙的纹理,眼底满是欣慰——这桃树自扎根此处,便日夜汲取天地灵气,连枝桠间都透着一股子韧劲。
她取出腰间玉箫,箫身莹白通透,刻着细密的云纹。
唇轻抵玉孔,一声清音破夜而出,如月下泉鸣穿林而过,似雪落寒潭泛起涟漪。音波荡开时,竟凝出细碎的银光,像星子坠入凡尘,随风飘绕着桃树打转,所过之处,周围的草木都轻轻低伏,仿佛被这韵律温柔安抚。
箫声起初缠绵悱恻,如泣如诉,似在诉说着千年孤寂;忽又陡然一转,调子变得勾魂摄魄,婉转灵动。
倾雪指尖在箫孔间翻飞,音律似有实质,化作缕缕淡紫烟雾,缠绕着桃树的枝干与花苞。
桃树仿佛被唤醒了沉睡的魂魄,叶片轻轻颤动,花苞缓缓舒展,竟似人一般沉醉其中,连汲取灵气的节奏都与箫声同步,一时忘了周遭一切。
倾雪望着桃树渐渐亮起的微光,嘴角勾起一抹浅笑,箫声愈发柔和,银辉与紫雾交织,在树下凝成一片梦幻光幕。
郊外的阁楼落满尘霜,木梁间缠绕着幽暗的魔气,空气里弥漫着腐朽的味道。
陈若安蜷缩在二楼角落,魔法圈的暗紫色光晕将她困住,漫长的等待早已磨尽了她的力气,只剩心口的煎熬如藤蔓般疯长,连哭都成了奢望。
一轮日出月落勾,阁楼老旧的木门被晨雾推得吱呀作响。
一道颀长的身影踏着薄雾走来,正是刑天。
他双目覆着一层薄翳,白瓷般的肌肤在晨光里透着几分苍白,显然视物不得,只能循着灵魂深处的羁绊,在空旷的阁楼里低声唤道:“若安?你在这里吗?”
陈若安猛地抬头,干涸的眼眶瞬间涌上热意。
她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回应,声音嘶哑得几乎破裂,可那呼唤像石沉大海,被魔法圈的屏障隔绝。
刑天依旧循着空荡的屋子摸索,指尖划过落满灰尘的桌椅,语气里添了几分怅然:“看来……她不在这里。”
陈若安的心一点点沉下去,指尖抠进掌心,鲜血混着泪水顺着脸颊滚落。
刑天转身欲向门外走去,心底暗自发誓:无论天涯海角,哪怕踏遍三界,也要找到她。
而陈若安闭着眼,在心里一遍遍地呐喊:刑天,我在这里!你听到我在叫你吗?
就在刑天即将跨出门口的刹那,他忽然停住了脚步,耳廓微动,像是捕捉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意念回响——那是她的气息,是她藏在灵魂深处、跨越屏障的呼唤。
他缓缓转过身,循着那微弱的感应,一步步踏上阁楼的木梯。
虽目不能视,他的脚步却稳如磐石,每一步都踩得精准,仿佛早已洞悉前路。
木梯发出沉闷的吱呀声,一点点敲在陈若安紧绷的心上。
她屏住呼吸等待,秒针仿佛被无限拉长,久到她以为是自己的幻觉,绝望正要将她吞噬时,一道熟悉的身影终于出现在楼梯口。
刑天站在那里,周身萦绕着淡淡的金色灵力,与阁楼的魔气泾渭分明。
他抬起手向虚空探去,指尖刚触到魔法圈的屏障,便被一道无形的气墙猛地震开。
“果然,你在这魔法圈里。”他低声呢喃,右手迅速划过虚空,一道金色法印骤然成型,带着凛冽而温暖的力量,直直落在陈若安的额头上。
轰的一声,强大的灵力轰然爆开,困住她多日的魔法圈应声碎裂,化作点点流光消散在空气中。
陈若安再也抑制不住,踉跄着扑过去,紧紧抱住刑天的腰,声音哽咽得不成样子,反复念叨着:“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救我的。”
刑天抬手回抱住她,掌心抚过她凌乱的发丝,声音低沉而安稳:“没事了,我来了。”
“还好有你,”陈若安埋在他的肩头,泪水浸透了他的衣料,“不然我真的可能会死在这里……我在心里一直呼唤你,你听到了吗?”
刑天微微低头,指尖轻轻摩挲着她泪痕未干的脸颊,指腹的温度透过皮肤传来,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你说呢?”
陈若安抬起头,望着他覆着薄翳的双眼,声音娇滴滴的,却带着无比的笃定:“你听到了,我知道的。”
刑天的眼眸深处,仿佛翻涌着失而复得的狂喜、不离不弃的执念与生死与共的决绝,虽被薄翳遮蔽,却依旧灼热。
他下意识地收紧双臂,将她搂得更紧,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再也不分开。
陈若安感受着他怀抱的温度与力量,劫后余生的庆幸与重逢的喜悦交织在一起,心情久久不能平复,只觉得这一刻,所有的煎熬都有了归宿。
一道红光骤然消散,李行乐踉跄着出现在钱来客栈大门前。
“这红色蜘蛛网困了我三天三夜,终于把我送回来了!”他揉了揉发昏的脑袋,心里满是嘀咕:“这事儿也太邪门了,难道是撞鬼了?”
还没等他想明白,眼前突然晃过一道人影。
婶婶半眯着眼睛,双手叉腰站在台阶上,看着他呆愣的模样,眼底满是疑惑。
李行乐回过神,看清来人后吓了一大跳,差点跳起来:“婶婶?你怎么在这?”
婶婶心里七上八下,也被他这突然出现的样子吓了一跳,连忙问道:“怎么了、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你这小子突然冒出来,差点吓死我!”
李行乐心有余悸地拍着胸口,喃喃自语:“没事,就是刚才撞鬼了,太邪门了。”
“撞鬼?”婶婶瞪大了眼睛,仿佛要喷出火来。
她手里还拎着刚炒菜用的铁锅,强忍着怒气,不让自己当场发作:“你撞见什么鬼了?光天化日的,竟敢造谣!”
李行乐没发现婶婶阴沉的脸色,随时可能火山爆发,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我也不知道是什么鬼,反正就是很邪门,困了我整整三日才把我从山上弄到这儿了。”
“你再说一遍!”婶婶再也忍不住,举起手里的菜锅,嘴里发出狮子般的怒吼,“敢在老娘面前说撞鬼,我看你是欠揍!”
李行乐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摆手:“不是不是,婶婶你误会了!我说的不是你,是真的有邪祟!”
“是吗?那你尝尝老娘的菜锅!”婶婶根本不想听他解释,扬起菜锅就朝他拍去。
李行乐也懒得解释了,撒腿就跑:“婶婶饶命!我错了还不行吗?”
“臭小子,有种你别跑!”婶婶提着菜锅,在后头追得风生水起,客栈门口的客人纷纷侧目,看得哈哈大笑。
李行乐气喘吁吁地跑回客栈后院,一头栽进墙角的木船里,累得直喘气:“累死我了……这婶婶也太凶了。”说着说着,他便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月色如水,洒在庭院的枝头上,斑驳的光影落在木船上。
李行乐醒来时,天色已黑,晚风带着草木的清香吹来,让他瞬间清醒了不少。
他伸了个懒腰,抬头望去,忽然愣住了——不远处的大树上,坐着一名女子。
她轻坐在最高的树梢上,银白月光铺满她的紫裙,裙摆随风飘动,青丝如瀑般垂落,灵蝶在她身侧环绕飞舞,美得如同从画卷中走出来的仙子。
正是近儿。
李行乐立刻坐起身,摆出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对着树上喊道:“你为什么把我一个人丢在山上?你知不知道我差点……”
近儿低头,目光扫了扫他,语气平淡:“怎么了?”
被她这么一问,李行乐到了嘴边的抱怨突然不想说了,含糊道:“没什么。”
近儿神识一探,发现他身上并无伤痕,气息也平稳,不由得有些疑惑。
她回答了他刚才的问题:“我实在是背不动你,才把你丢在山上的,想着等你醒了自己走回家。再说了,我当时可是设下了防御结界,不会有危险。”
李行乐听后,心里的火气消了一大半,嘟囔道:“算你还有点良心。”
近儿轻笑一声,从树梢上轻轻跃下,落地时悄无声息。
灵蝶围绕着她飞舞,她走到木船边,看着李行乐:“下次再乱跑,我可就真的不管你了。”
李行乐撇了撇嘴,没反驳,心里却想着:下次才不会去山上找你。
月光下,两人的身影被拉得很长,灵蝶的光芒闪烁,庭院里满是静谧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