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墨推门进来时,沈砚正盯着桌上那张渠线图。灯芯噼啪响了一声,火光晃了晃,映在他手边的炭笔上。
“大人,北坡我查过了。”楚墨走到桌前,声音低但清楚,“渗水点不止一处,雨水顺着岩缝往下走,量比预想的大。要是连下三天雨,主渠扛不住。”
沈砚没抬头,手指点了点图上那条虚线:“那就再挖一条道,藏在主渠下面,洪水来了能泄压。你敢不敢试?”
楚墨蹲下身,仔细看那条线的位置。他沉默了几息,才开口:“可以。但得重测地基,坡度也得算准。差一点,水就流不动。”
“坡度我来定。”沈砚拿起炭笔,画了个斜线,“每百步落三尺,水流刚好。太快会冲垮渠壁,太慢容易堵。”
楚墨皱眉:“你怎么知道这个数?”
“我知道就行。”沈砚没多解释,“你按这个标准去量,能不能做到?”
楚墨盯着那条线看了很久,忽然从怀里掏出一本破旧的小册子,翻了几页,又对照着地形图比划。他眼神变了:“墨家《水经残篇》里提过‘缓导之术’,说的就是这种坡。你这算法……和古法对得上。”
沈砚笑了下:“那就干。”
两人立刻动手改图。沈砚用炭笔标出关键节点,每一段坡长、每一处拐弯都写明数据。楚墨则用墨家测量法反向验证,一边算一边在旁边补注细节。他还在图边缘加了一行小字:“水脉走向已验,石层承重可支。”
周墨这时候进来,手里拿着账本:“粮库清点了,够管一百三十人吃九天。工分簿我也备好了,秋后换粮没问题。”
沈砚头也不抬:“贴告示,修渠期间每日两餐热饭,谁参加谁先用水,记工分。”
周墨记下,正要走,又被叫住。
“把族长们都请来。”沈砚说,“明天一早议事,就在县衙外场。”
半夜过去,天还没亮,图终于定稿。主渠绕南岭东侧半山腰,设三道石闸控水;下方另开一条宽五尺、深八尺的应急暗渠,直通下游深沟。整张图密密麻麻全是标注,连石头怎么垒、土怎么夯都画了示意图。
沈砚吹了吹未干的墨迹,把图卷好放进木匣。
第二天清晨,县衙外场已经站了不少人。各村族长带着民夫代表陆续到场,脸上都带着焦急。有人低声问:“真能挡住山洪?”
沈砚让人搬出一张桌子,把新渠图铺开。
“这是最终方案。”他指着图,“主渠排涝,引水浇田;下面还有一条暗渠,专门应付大水。只要按这图修,七天内通水,九天全线贯通。”
有人凑近看,发现图上连坡度、落差都标得清清楚楚,连石闸开关方向都有说明。
“这么细?”一个老族长嘀咕,“以前工部都没这么全。”
楚墨站在一旁,只说了句:“照做就行,错不了。”
沈砚接着说:“修渠期间,县衙管两餐。完工后,谁家地离渠近,谁先用水。工分记到账上,秋后换粮,孤寡户出不了人的,记半工分。”
人群安静了几息。
然后一个粗嗓门响起:“我家出八个壮劳力!工具自带!”
“我们村十个人,今天就能上工!”
“要不现在就开始?反正闲着也是等淹地!”
沈砚点头:“下午楚墨带队勘测,你们派人跟着学位置。明早统一开工。”
周墨当场拿出名单,按村子排了轮班表,贴在墙边。他回头看了眼沈砚:“还要加一条吗?优先照顾伤残户,他们送饭也算工分。”
沈砚嗯了声:“加上。”
散会后,人群渐渐散去。有人已经开始回家拿工具,有人围在图前抄标记。
楚墨没走,等人都走了才低声说:“大人,有件事。”
沈砚看着他。
“昨天我埋回山洞的《水利总图》,被人动过。”
沈砚眼神一紧:“怎么看出来的?”
“折角不一样,上面还有新刮痕。不是我留的。”
沈砚没说话,转身进屋,把木匣放进案底暗格,锁上。
“这事别声张。”他说。
楚墨点头:“我会盯紧工地,也会再查一遍北坡的地基。”
“去吧。”沈砚说,“明天开工,你在前面带人。”
楚墨应了声,转身要走。
刚走到门口,他又停下。
“大人。”
“说。”
“如果真有人盯着这渠……他们不会让我们修成的。”
沈砚冷笑:“那就看看,是谁先动手。”
楚墨走了。沈砚坐在案前,翻开账本,一笔一笔核对着粮食支出。门外传来脚步声,是周墨来回送文书。
天色渐亮,县衙外场空了。
沈砚放下笔,起身走到门口。他看了一眼图的方向,又望了望南岭。
山上有片云压得很低。
他转身回屋,从柜子里取出一小包徽墨粉,放在案头。
这是上次系统奖励的“徽墨制作法”里提到的松烟灰,混了胶就成了写字的墨。但他知道,这东西还能用来检测隐痕——就像昨晚那两个被墨迹盖住的字。
他沾了点水,轻轻涂在另一张草图边缘。
墨色化开,底下隐约露出几个字。
还没看清,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一个衙役冲进来:“大人!东坪坡那边,有人在挖渠线上堆石头,说是占了他们祖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