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月离去后,那句饱含复杂情绪的“何苦为我至此境”如同魔音贯耳,在林尘混乱的心神中反复回荡,搅动着他本已死寂的心湖。他躺在冰冷的礁石上,银眸失神地望着魔域血色的穹顶,第一次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迷茫。幽月那瞬间流露的脆弱与不解,比任何酷刑或威胁都更让他心神震动。
这魔女……究竟意欲何为?是更高明的蛊惑手段,还是……真的有什么东西,开始不一样了?
他无法确定,也不敢深思。眼下最现实的,是即将到来的万魔渊之行。以他如今这油尽灯枯、魔气缠身的残破之躯,踏入那等绝地,无异于自寻死路。幽月那句“准备出发”,听起来更像是死亡宣告。
然而,就在他心绪纷乱、几乎认命之际,异变再生。
禁锢着他的魔纹锁链,忽然传来一阵极其细微、几乎难以察觉的波动。不是收紧,也不是惩罚,而是一种……渗透。
一缕精纯至极、却又带着奇异生机的冰冷能量,如同悄无声息的暗流,顺着锁链缓缓渡入他的体内。这能量与幽月之前用来镇压他伤势的霸道魔元截然不同,它更加柔和,更加内敛,仿佛蕴含着某种滋养与修复的本源之力。
能量入体,并未引起剧烈的冲突,而是如同春雨润物般,悄无声息地融入他千疮百孔的经脉和濒临崩溃的道基。那被魔纹强行“缝合”的裂痕处,传来一阵细微的麻痒感,仿佛有无数冰冷的细丝在小心翼翼地编织、修复,虽然过程依旧伴随着刺痛,却不再是那种毁灭性的撕裂感。
更令他震惊的是,这股能量竟分出一缕,直接滋养向他神魂深处那摇曳欲灭的真灵之火!原本如同风中残烛的灵火,在这股冰冷却充满生机的能量滋养下,竟然微微稳定了几分,光芒虽未增强,却不再那般飘摇欲熄!
这是……?
林尘混沌银眸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这绝非寻常魔气!这能量中蕴含的生机本源,精纯而古老,甚至带着一丝……神圣的意味?与魔域的污秽暴虐格格不入!
是幽月?!
她为何要这样做?在明知道即将将他送入绝境送死的前提下,反而暗中赐下如此珍贵的、明显有助于修复本源的能量?这完全不符合她一贯冷酷无情的作风!
难道……是因为方才那句“何苦为我至此境”?是因为那一丝流露的“不忍”,让她改变了主意?还是说,这依旧是某种他无法理解的试探或利用?
无数的疑问瞬间充斥了林尘的脑海。他试图追踪这股能量的来源,却发现它来得突兀,去得也无声,锁链很快恢复了冰冷的死寂,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他的幻觉。
但体内那丝真实的、微弱的生机感,以及神魂稍稍稳固的迹象,却明确地告诉他,这不是幻觉!
幽月……在暗中帮他?以这种隐秘的、甚至可能违背她自身魔道本源的方式?
这个认知,让林尘的心绪更加复杂。他紧紧攥住了拳头,指甲深深刺入掌心,带来一丝刺痛,让他保持清醒。
不能放松警惕!这很可能是一个更深的陷阱!幽月的心思,深不可测!
但无论如何,这股突如其来的生机,确实给了他一线渺茫的希望。他不再犹豫,立刻收敛所有心神,全力引导着这股珍贵的能量,小心翼翼地滋养着道基最致命的裂痕,稳固着那缕真灵之火。哪怕这只是杯水车薪,哪怕前路依旧是九死一生,但多一分力量,便多一分挣扎的资本!
就在他全力疗伤的关头,那道冰冷的意念再次无声无息地降临,依旧是幽月的声音,却似乎比之前少了一丝绝对的寒意,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淡漠?
“收敛气息,固守本源。”
“万魔渊中,生死各安天命。”
“若你能……活着回来……”
话语在此处微微一顿,似乎后面的话连她自己都有些犹豫,最终只是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叹,消散于无形。
随即,禁锢林尘的魔纹锁链发出一阵低沉的嗡鸣,缓缓松开。一股柔和却不容抗拒的力量将他从寒潭中托起,轻轻放在干燥的礁石上。
“时辰已到,走吧。”
随着这句最终的命令,林尘感觉到一股空间波动笼罩了自己,眼前的景象开始扭曲、模糊。
在彻底被传送走的前一刹那,他仿佛看到,无尽的黑暗虚空中,有一双深邃的紫瞳,静静地凝视了他一眼,那目光中,冰冷依旧,却似乎……藏着一丝极淡的、连主人都未曾察觉的……期待?
暗赐灵药,蕴一线生机。
魔女心,海底针。
万魔渊的死亡之旅,却因这隐秘的关照,陡然变得扑朔迷离起来。
林尘的身影,消失在了传送的光芒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