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彼得堡的冬宫长廊仿佛没有尽头，陈慕的军靴在大理石地面上敲出冰冷的节奏。每隔十步就有一名近卫军士兵立正敬礼，但他们的眼神中透着审视而非敬意。自从维特被软禁，德国代表团在俄国的处境变得微妙起来。
殿下，这边请。俄国礼宾官推开一扇镀金大门，沙皇陛下正在等您。
书房里的温度比走廊更低。亚历山大三世站在窗前，魁梧的背影如同一头蓄势待发的北极熊。角落里，波别多诺斯采夫像具干尸般静坐，手中转动的十字架反射着寒光。
陛下。陈慕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同时注意到沙皇书桌上摊开的正是他赠送的克虏伯火炮设计图。
沙皇缓缓转身，眼中带着陈慕从未见过的阴郁：你知道我为什么同意接见你吗，威廉？
因为我带来了德国最先进的——
因为你的礼物。沙皇打断他，从桌下取出一根乌木手杖——正是陈慕设计的那根，知道这里面藏着什么吗？
陈慕保持着面部表情的平静：一根普通手杖，陛下。作为对维特大人学术贡献的表彰。
普通？沙皇突然用手杖重重敲击桌面，底部的金属包头应声脱落，露出中空的内管，三天前，我的秘密警察局长在审问维特时碰了这根手杖，现在他躺在医院里，皮肤溃烂得像麻风病人！
陈慕的瞳孔微微收缩。放射性涂料的效应比他预想的更强，但这也正是计划的一部分——让俄国人自己发现标记的恐怖。
陛下，我向您发誓，这绝非德国所为。他上前一步，从怀中取出柏林军事法庭的调查报告，请看这个——同样的标记出现在刺杀我的凶器上，出现在毒害我父亲的医疗器械上。
沙皇狐疑地接过文件，波别多诺斯采夫也凑过来。当看到那些带有标记的证物照片时，老教士倒吸一口凉气。
这是...某种邪恶符号？
一个泛日耳曼极端组织的标记，陛下。陈慕压低声音，他们不仅想控制德国，还企图破坏欧洲各大国之间的关系。想想看，谁最希望法俄同盟破裂？英国。而谁最希望德俄开战？法国激进派。
沙皇的眉头越皱越紧：你的意思是，这个组织同时在德国和俄国活动？
不仅如此。陈慕指向手杖底部的刻痕，根据我们的调查，Km成员与某些法国军工集团有秘密联系。他们向德国军官提供资金，又向俄国官员行贿...一切都是为了挑起战争。
这个大胆的谎言正中沙皇最深的恐惧——被外国势力操纵。亚历山大三世转向波别多诺斯采夫：立刻释放维特！让他查清楚这件事。
老教士犹豫道：但法国代表团明天就到...
推迟军演！沙皇怒吼，直到我们弄清真相！
陈慕强压下胜利的喜悦。他刚刚用一根手杖和几张照片，就动摇了法俄军事合作的基础。但更艰巨的任务还在后面——他需要俄国人自己发现，证明法国与Km组织有联系。
陛下，如果您允许，德国情报部门愿意全力协助调查。他谨慎地提议，特别是关于放射性物质的部分——这种新技术极其危险。
沙皇的目光在手杖和文件之间来回游移，最终点了点头：波别多诺斯采夫会安排你与维特会面。但记住，威廉...他粗壮的手指突然抓住陈慕的领口，如果让我发现这是德国的诡计，圣彼得堡的炮口将直指柏林！
离开冬宫时，细雨笼罩着涅瓦河。陈慕的马车刚驶过宫廷广场，一个黑影突然从巷子里冲出，拦在路中央。
殿下！小心！车夫惊呼着勒住缰绳。
陈慕已经拔出手枪，但当他看清拦路者的面容时，顿时愣住了——是玛利亚·费奥多罗芙娜皇后，沙皇的妻子，也是他母亲的亲妹妹！这位丹麦公主穿着侍女服装，苍白的脸上写满惊恐。
姨妈？！您怎么——
听我说，威廉。皇后急促地低语，丹麦口音的德语带着颤抖，法国人不是来观摩军演的...他们带来了雷电计划！要在三个月内完成战略铁路最后一段！
陈慕的血液瞬间凝固。历史上法俄确实加速了铁路建设，但雷电计划这个名称从未出现在任何档案中。
您怎么知道这些？
亚历山大最宠爱的情妇是法国大使安排的间谍。皇后苦笑道，现在她枕头边的话都记在这上面。她塞给陈慕一张对折的便笺，随即消失在雨幕中。
马车继续前行，陈慕借着煤气灯查看便笺内容，越看心跳越快。这不是普通的铁路建设计划，而是针对德国的东西两线闪电战方案！法国人计划在铁路完工后立即发动进攻，而俄国将同步攻打东普鲁士。
更令人震惊的是文件末尾的批注：资金由K.m协会瑞士账户提供，材料经比利时转运，避开英国监督。
Km组织！这个泛日耳曼极端团体竟然同时在资助法俄军事合作？陈慕的大脑飞速运转。除非...除非Km根本不是单纯的民族主义组织，而是某个试图挑起欧洲大战的第三方势力的幌子！
马车突然急刹。陈慕警觉地抬头，发现一队法国军装的骑兵拦住了去路。为首的军官摘下帽子，露出熟悉的鹰钩鼻——正是巴黎军事学院的布瓦尔戴尔将军！
皇储殿下，真巧啊。将军的德语带着刻意的生硬，迷路了吗？法国大使馆在相反方向。
陈慕不动声色地将便笺滑入袖口：只是在欣赏圣彼得堡的雨景，将军。听说您带来了雷电计划？希望别被这场雨淋湿了。
布瓦尔戴尔的表情瞬间凝固。这个代号本应是最高机密！他的手不自觉地移向佩剑，但很快控制住了自己：殿下说笑了。我们只带来和平与友谊。
就像你们带给比利时的友谊？陈慕意有所指地反问，还是说...像Km协会带给欧洲的友谊？
将军的脸色变得惨白。陈慕知道自己猜对了——法国高层确实与那个神秘组织有联系，而且害怕曝光。
回到德国大使馆，陈慕立即召集团队开会。当他把皇后提供的文件摊在桌上时，连最沉稳的外交官都倒吸冷气。
这简直是宣战书！军事顾问冯·克劳斯一拳砸在桌上，我们必须立即通知柏林！
陈慕却异常冷静，直接抗议只会让沙皇更难堪，迫使他站在法国一边。我们需要更巧妙的办法...
他转向使馆的无线电专家：能仿制一份法国外交电报吗？用他们的密码本格式？
如果有样本的话...可以尝试。
陈慕笑了，从怀中取出另一份文件——这是布瓦尔戴尔上次遗落的野战炮资料，上面有法国军方的正式抬头和密码编号。
就用这个格式，写一份巴黎致圣彼得堡密电，内容是...他口述了一段足以让任何俄国君主暴怒的文字，记得在页脚加上Km标记的变体。
当伪造文件完成后，陈慕亲自将它和真文件一起封入信封，标注皇后密件——仅沙皇亲启。这是场危险的赌博，但如果成功，法俄同盟将不攻自破。
次日清晨，陈慕按计划与刚获释的维特会面。这位俄国财政大臣消瘦了许多，但眼中的锐利丝毫未减。
殿下这根手杖差点要了我的命。维特苦笑着展示手上未愈的灼伤，但也确实救了我的命——沙皇现在相信我是被陷害的。
文件看到了吗？陈慕压低声音。
维特点头，眼中闪过震惊：雷电计划属实，俄国正被拖向灾难！战略铁路需要至少两亿卢布，而我们的黄金储备...
我可以提供帮助。陈慕递过一份德文文件，德国愿意以优惠条件贷款给俄国，用于西伯利亚铁路建设。
条件是？
推迟法俄铁路最后一段工程，至少六个月。陈慕直视维特的眼睛，足够时间让我们查明Km组织的真正幕后主使。
维特沉思良久，突然问道：殿下为何如此确信法俄同盟对德国不利？从纯粹战略角度看，这应该促使英国与你们结盟才对。
这个问题直指核心。陈慕不能说出真实原因——他知道一战的结果是德国惨败。他选择部分坦白：因为我见过未来，维特大人。在那个未来，两大军事集团的对峙将毁灭整个欧洲文明。
维特惊讶地瞪大眼睛，随后竟缓缓点头：您知道吗？西伯利亚的萨满巫师常说，有些人能穿越时间的迷雾...我从前不信，直到遇见您。
会谈结束后，陈慕收到两份急电。第一封来自柏林：居里夫妇已抵达，开始用放射性物质治疗腓特烈三世；第二封则让他浑身冰凉——英国情报部门截获消息，比利时境内发现大量铁路建材，发货方是瑞士一家名为Km信托的公司。
拼图正在逐渐完整。某个隐藏在瑞士的势力，正通过Km组织同时在德国、法国和俄国活动，精心策划着一场欧洲大战！而能够调动如此庞大资源的，在19世纪末只有...
殿下！使馆秘书突然冲进来，冬宫紧急召见！沙皇陛下暴怒，要求您立即解释这份文件！
陈慕整理了一下军装领口，好戏马上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