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刻痕”队长最后的话语,如同耗尽了生命最后的余烬,微弱的音节消散在充满诡异灰光的大厅中。他按在胸前触发器上的手指,终究没能按下,无力地滑落。身体如同失去支撑的石像,向前缓缓倾倒,最终扑倒在地,再无动静。只有胸口那方形设备上闪烁的危险红光,依旧固执地跳动着,映照着他脸上凝固的、混杂着不甘与决绝的表情。
又一位守夜人战士,倒在了对抗黑暗的前线。
林辰和艾莉沉默地看着这一幕。没有时间哀悼,甚至连确认对方是否真的逝去都显得奢侈——那扇微微敞开的巨门中流淌出的澹灰色光芒,仿佛因为新鲜“听众”的到来,变得更加活跃了一些,光晕扩散的范围似乎又扩大了微不可察的一圈,空气中那股甜腥腐朽的“睡意”也更加浓郁,如同无形的触手,试图缠绕他们的灵魂。
艾莉强忍着不适,快步上前,谨慎地检查了一下“刻痕”队长的生命体征,又看了看他胸口那个方形设备。“生命迹象完全消失。这个……是高能聚变炸弹的遥控起爆器,已经进入待激发状态,但需要特定指令或生物特征才能最终引爆。他大概是想在最后时刻,用这个炸毁入口或造成更大动静,但没能完成。”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
林辰则缓缓上前,目光越过“刻痕”队长的遗体,死死锁定在那扇巨门上。掌心的共鸣已经强烈到如同火烧,灵魂深处的两块幽影密钥碎片(灰布、骨钥)剧烈震颤,仿佛要自行飞出,投向那门扉的怀抱。门缝中透出的灰光,在他眼中仿佛带着某种韵律,缓慢地……“呼吸”着。
他强迫自己移开视线,蹲下身,快速检查“刻痕”队长随身携带的物品。除了标配的武器和破损严重的勘探服,在他的腰侧,林辰找到了一个用特殊合金封口的、巴掌大小的圆柱形存储器。存储器一端有一个接口,另一端则是一个小小的显示屏,此刻屏幕已经碎裂,但似乎还残留着最后一点数据投影——几行残缺的文字和一幅极其简略的结构图片段。
林辰小心翼翼地将存储器拿起。就在他手指触碰的瞬间,存储器内部似乎还有一丝微弱的能量被激活,那破碎的屏幕挣扎着投射出最后一段扭曲、断续的全息影像:
影像背景似乎是这个大厅,但视角是从门扉正对面,也就是林辰他们进来的通道口方向拍摄。画面中,“刻痕”队长和另外几名守夜人队员正在大厅内,似乎在布置仪器和防御工事。突然,那扇原本紧闭的巨门,猛地剧烈震动起来!门缝中迸射出刺目的灰光!一名靠近门扉的队员猝不及防,被灰光扫中,身体晃了晃,随即软倒在地,瞬间失去了意识。
“……警告!未知能量爆发!‘诱导’强度超出阈值!启动紧急协议!”影像中传来“刻痕”队长急促的声音。
队员们试图反击或封闭门扉,但所有的能量攻击落在巨门上都被轻易吸收、消弭,物理手段更是徒劳。灰光如同有生命的潮水般扩散,更多的队员动作开始变得迟缓,眼神涣散。
“撤退!放弃前哨!启动……”命令尚未说完,画面剧烈摇晃,伴随着队员的惊呼和某种低沉、仿佛从门后传来的、令人头皮发麻的悠长叹息声。
影像最后定格的画面,是“刻痕”队长回头望向镜头(也就是记录仪方向)的瞬间,脸上混杂着震惊、绝望和一丝……难以言喻的了然?他嘴唇动了动,似乎说了句什么,但记录仪的声音系统已经彻底损坏,无法识别。
紧接着,画面一黑,存储器彻底沉寂,最后一点能量耗尽。
简略的结构图片段则显示出门扉后方似乎连接着一个更加庞大、复杂的内部空间,中央有一个巨大的、类似某种“棺椁”或“茧”的物体轮廓,被无数能量管线(或锁链?)缠绕、连接。而在“棺椁”轮廓的旁边,有一个闪烁着微弱光点的标记,其形态……与林辰手中骨钥碎片的断口形状,有着惊人的相似!
信息虽然残缺,但指向明确。
“门后,就是‘怠惰’圣骸的封存地。那块闪烁的光点,很可能就是幽影密钥的第三块碎片,或者至少是与钥匙密切相关的关键物品。”林辰站起身,将耗尽的存储器收起,看向艾莉,“‘刻痕’队长他们触动了某种机制,或者‘圣骸’本身到了某种‘活跃期’,导致了这次能量爆发和沉眠侵蚀。他们没能阻止,甚至没能撤离。”
艾莉的目光也落在那扇巨门上,血红的眼眸中充满了警惕:“门现在只是微开,泄露出的力量就已经如此可怕,让一支守夜人精锐小队近乎全灭。如果我们进去……”
“风险巨大。”林辰接口,语气沉重,“但任务目标是阻止‘怠惰’势力获取或激活圣骸。现在圣骸显然已经处于‘活跃’状态,甚至可能已经在尝试‘醒来’。如果我们不进去,不做点什么,等‘怠惰’的信徒或者别的什么东西赶来,后果可能更糟。”他顿了顿,看向掌心的裁决印记,“而且,钥匙在呼唤。这可能不只是危险,也是一个机会——利用钥匙的力量,重新稳定或封印圣骸的机会。”
他想起骨钥信息中关于幽影密钥作用的描述:界定、通道、启封、永固。既然“怠惰”势力想用钥匙打开或激活什么,那么反过来,是否也能用钥匙来“锁上”或“隔绝”?
艾莉沉默了一下,看着林辰:“你有多少把握?以我们现在的状态。”
“没有把握。”林辰回答得很干脆,“但有些事,不是因为有把握才去做。而且……”他感受着灵魂深处两枚密钥碎片的共鸣,“钥匙的力量,或许能给我们一些保护,或者指引。”
他知道这很冒险,近乎赌博。但他们一路走到这里,不就是在无数险境中赌出来的生机吗?
就在这时,林辰掌心的裁决印记勐地一跳!不再是单纯的灼热共鸣,而是传来一股极其清晰的“警示”和“催促”!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从巨门后的深处,加速接近门缝!
同时,大厅地面上的那片灰色光晕,骤然变得明亮起来,光晕的边缘开始如同水波般荡漾,散发出更强的吸力和“睡意”!倒在地上的两名守夜人遗体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更加灰败、干瘪,仿佛生命最后的精华正被那灰光悄然汲取!
“不能再等了!”林辰低喝一声,“艾莉,你留在这里,守住入口,接应夜影号!如果情况不对,或者有别的敌人靠近,立刻引爆‘刻痕’队长留下的炸弹,制造混乱然后撤离!”
“不行!”艾莉立刻反对,“我跟你进去!里面情况不明,你一个人太危险!”
“两个人进去,如果都陷在里面,就全完了!”林辰语气严厉,“你需要保持清醒,守住我们的退路,也是守住可能阻止圣骸外溢的最后一道防线!万一我……我没能出来,或者圣骸被激活溢出,你要想办法破坏这里,或者发出最高警报!”
他看着艾莉的眼睛,声音放缓了一些,但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这是命令。也是……最合理的安排。”
艾莉紧咬着嘴唇,血红的眼眸死死盯着林辰,胸膛剧烈起伏。最终,她艰难地点了点头,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好。”
没有更多依依惜别的言辞。林辰深吸一口气,将体内残存的魂力运转到极致,尤其是引动裁决印记和两枚幽影密钥碎片的力量,在体表形成一层澹澹的、混杂着暗金与灰白光芒的能量护膜。然后,他不再犹豫,迈开脚步,朝着那扇散发着不祥灰光、微微敞开的巨大门扉,坚定地走去。
每靠近一步,那股无形的“睡意”和“剥离感”就强盛一分,仿佛有无数温柔的低语在耳边呢喃,劝他放弃,劝他沉睡。脚下的灰色光晕如同粘稠的泥沼,试图拖慢他的步伐。灵魂深处,寂灭本源似乎对这种趋向于绝对静寂的力量产生着某种共鸣的雀跃,而裁决印记则如同定海神针,散发出“秩序”的微光,守护着他最后一丝清醒的意志。
终于,他走到了巨大的门扉前。
站在这里,才更能感受到这扇门的宏伟与压迫感。凋刻的纹路近在眼前,复杂精妙得令人窒息,蕴含着难以理解的力量与信息。那一道一掌宽的门缝,此刻望去,里面是深不见底的、缓缓旋转的澹灰色涡流,散发出令人心悸的古老、沉寂与……一丝难以言喻的“饥饿”感。
掌心的钥匙共鸣达到了顶点,几乎要自行飞脱。
林辰最后回头看了一眼。艾莉站在大厅入口的阴影中,紧握着武器,血红的眼眸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如同黑暗中坚定的星辰。
他转回头,面对门缝,伸出双手,按在冰冷的、布满古老纹路的门扉边缘。
然后,用力,将那道缝隙,推得更开一些。
一股更加浓郁、更加粘稠的灰光如同实质般涌出,瞬间将他吞没。
他的身影,消失在了巨门之后那永恒的、被遗忘的沉寂之中。
大厅内,只剩下艾莉孤寂而警惕的身影,以及地面上那两具逐渐干瘪的遗体,还有“刻痕”队长胸口那依旧固执闪烁的、代表未竟使命与最后决绝的危险红光。
永眠长廊最深处的秘密,怠惰圣骸的真相,幽影密钥的最终归处……
一切,都等待着幕后之人,去揭晓,去面对,去裁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