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全屋内，时间在压抑的静谧中流逝。林辰和艾莉都没有说话，各自整理着思绪和装备。墙壁上那些潦草的图表和标记，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狰狞，仿佛一张正在收紧的蛛网。
林辰反复推演着从阴冷修炼者身上打开突破口的可能性与风险。直接武力绑架是最简单粗暴的，但后续处理麻烦——一个大活人失踪，尤其还是这个网络中相对重要的一环，必然会引起其背后势力的警觉和追查。他们现在还没有做好与那个神秘金丹修士乃至整个会所网络正面冲突的准备。
那么，就需要一个更精巧、更隐蔽的方法。
“控制，但不完全隔绝；获取信息，但避免立即引发大规模搜寻。”林辰低声自语，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需要一种能让他‘主动配合’，或者至少在受控状态下‘正常活动’一段时间的手段……”
他想到了自己刚刚开始摸索的、印记的“秩序裁定”能力。目前这能力还非常初级，只能在自身魂海小范围内进行微弱干涉，且消耗巨大。但，如果能将其某种特质，结合其他手段呢？
比如，结合他那源自寂灭本源、对生灵具有强大侵蚀与压制力的魂力特性？
或者，结合艾莉的血族天赋中，那些关于精神暗示、血液操控的技艺？
一个大胆的念头逐渐成形。
“艾莉，”林辰抬起头，“血族的‘初拥’或者类似的血之契约，能否在短时间内、不完全转化的前提下，对目标施加较强的影响或控制？”
艾莉微微蹙眉，思索片刻后答道：“完整的‘初拥’需要时间、特定的仪式和双方一定的契合度，且不可逆。短时间施加影响的话，有几种方法：深度血液汲取伴随精神暗示，可以在目标虚弱时植入简单的服从指令或恐惧印记，但效果持续时间有限，且对意志坚定者效果不佳；使用特殊的血族秘法配合施术者的精血，可以制造临时性的‘血傀’，但目标会丧失大部分自主意识，行为僵硬，容易引起怀疑；还有一种更古老晦涩的‘血疫诅咒’，通过血液传播，能引发目标特定的症状或对施术者产生病态依恋，但控制精度低，且可能产生不可预知的变异。”
都不是最理想的选择。要么效果弱，要么副作用大，要么容易暴露。
林辰沉吟着，将目光投向自己摊开的右手掌心。暗金色与灰黑色交织的印记静静流转，散发着内敛而神秘的气息。
“如果……将血族的力量特性，作为一种‘媒介’或‘载体’，由你施展，而我的力量——特别是印记中‘裁决’与‘寂灭’的特性——作为‘核心’或‘后门’植入呢？”林辰缓缓说道，“不完全控制其思想，而是在其灵魂或能量核心中，埋下一个隐秘的‘楔子’。这个‘楔子’平时潜伏，一旦被触发，可以瞬间扰乱其能量运行，引发剧痛、虚弱甚至短暂昏迷，迫使其服从。或者，作为一个定位和监听的坐标。”
艾莉紫眸中闪过一丝亮光：“主人的意思是，利用血族之术作为外壳，掩盖您力量的特异波动，将一道混合了寂灭侵蚀与秩序干扰的‘印记种子’植入目标体内？这需要极高的能量操控精度和对两种不同性质力量的融合掌控……”
“我现在的魂力操控，配合印记的塑形能力，应该可以尝试将一丝极其微弱的、具备特定触发条件的寂灭魂力‘封装’起来。”林辰目光专注，“而你需要做的，是用血族秘法，将这道‘封装种子’通过血液接触，送入其体内核心区域，并施加一层血能伪装和最简单的精神暗示——比如，暗示他‘最近劳累，需要静养’或‘对某些问题不必深究’，来掩饰植入过程中的微小异常。”
这是一个极其冒险的设想。需要对两种不同体系的力量有深刻理解和高超的操控技巧，任何一点失误都可能导致力量冲突、目标暴毙或者植入失败被发现。而且，林辰并不清楚自己的寂灭魂力“封装”后，在他人体内是否稳定，触发机制是否可靠。
但现在，似乎没有更优的选择了。时间紧迫，对方已经警觉。
“我们可以先做一个极简化的试验。”林辰说，“用最低功率，尝试将一丝封装魂力注入一个……非生命体，或者低级生命体，观察其稳定性和触发反应。”
安全屋内显然没有合适的试验品。林辰想了想，从储物装备中取出一个之前在锈水巷购买的、没有任何能量波动的普通金属护腕。
“以此为目标。我会尝试将一丝最微弱的、设定为‘接触外部特定频率魂力即激发微弱震荡’的封装魂力注入其中。你尝试用血能模拟生命体能量环境对其进行‘包裹’，观察其反应。”
艾莉点头。
林辰屏息凝神，将魂力集中于右手掌心印记。他小心翼翼地剥离出一丝比头发还要纤细的灰黑色魂力，这缕魂力中融入了印记散发出的、一丝几乎不可察的“界定”波动。他意念高度集中，想象着将这缕魂力“包裹”在一层极其纤薄、稳定的魂力外壳中，并在外壳上设定一个简单的“钥匙”——当接触到林辰自身发出的、带有特定频率震荡的魂力波纹时，外壳溶解，内部封装的寂灭魂力释放出预设的“震荡”效果。
过程比想象中更加困难。那缕寂灭魂力本身极不稳定，充满侵蚀性，想要将其约束在纤薄的外壳内而不溃散，需要极其精密的控制。林辰额头很快渗出细密的汗珠，魂力消耗速度惊人。
足足过了十分钟，一个比米粒还要小、肉眼几乎无法看见的、散发着澹澹灰芒的小光点，才在他指尖缓缓成型。光点内部结构极其微妙，仿佛一个微缩的、不断自旋的混沌星云。
“去。”林辰手指轻弹，灰白光点悄无声息地没入金属护腕内部。
护腕微微一震，表面泛起一层几乎看不见的涟漪，随即恢复正常。
林辰长出一口气，脸色有些发白。这看似简单的一步，消耗了他近一成的魂力，且精神高度紧绷。
“艾莉，该你了。”
艾莉走上前，伸出苍白的手指，指尖渗出一滴殷红中带着暗金色的血珠。血珠并未滴落，而是悬浮在指尖，缓缓拉伸、变形，化作一层极其纤薄的血色薄膜，将护腕整个包裹起来。薄膜上流转着细微的血色符文，散发出柔和但凝练的生命能量波动。
林辰闭目感知。在他的特殊秩序视角下，可以“看到”那层血膜如同活物般微微搏动，模拟出生命体的能量场，并将护腕内部那个灰白光点“掩盖”起来，使其波动几乎与血膜融为一体，难以察觉。
“现在，触发试试。”林辰凝聚心神，释放出一道极其微弱的、带有特定频率震荡的魂力波纹，扫向护腕。
嗡！
护腕内部的灰白光点猛地一亮！预设的“钥匙”被激活，纤薄的外壳瞬间溶解，内部封装的寂灭魂力释放出一道微弱的、定向的震荡波！
啪！
包裹护腕的血色薄膜应声破裂，化作点点红芒消散。而金属护腕本身，则在震荡波的作用下，表面出现了数道细如发丝的裂纹，内部结构似乎也受到了细微的损伤。
试验成功！但也暴露了问题：触发反应还是过于剧烈，而且寂灭魂力的侵蚀性对载体（即使是金属）也有破坏。如果植入活物体内，这种破坏可能更严重，甚至致命。
“威力需要进一步削弱，封装外壳的稳定性需要加强，触发机制需要更隐蔽……”林辰揉着眉心，“而且，如何保证植入的‘种子’不会随着时间推移被目标自身的能量代谢掉或者同化，也是个问题。”
这注定不是一个短时间内能完善的技艺。但现在，他们可能没有那么多时间了。
“降低封装魂力的总量和活性，将触发后的效果从‘震荡破坏’改为更温和的‘能量紊乱干扰’和‘定位反馈’。”林辰做出决断，“我们不需要完全控制他，只需要一个能关键时刻让他闭嘴、以及为我们指明方向的‘信标’。即使这个‘信标’只能维持几天，甚至更短，也足够了。”
他们又进行了数次调整试验，消耗了大量魂力和艾莉的几滴精血，最终勉强得到了一个相对“稳定”的“简化版信标种子”。其触发后引发的能量紊乱，预计能让一个筑基后期修士在数秒内失去行动能力，并会持续向林辰的印记发送微弱的定位信号，持续时间预估在十二到二十四个时辰之间。
成功率不敢保证，副作用未知，但已是目前条件下能做到的极限。
准备妥当后，时间已近午后。根据艾莉之前的观察，那个阴冷修炼者（他们暂时称其为“灰影”）有很大概率会在“齿轮与油”酒吧出现。
“齿轮与油”酒吧位于中层区与下层区交界的公共升降平台附近，是一家典型的、为往来客商、冒险者、底层工人和各类灰色地带人物提供服务的场所。外面挂着由锈蚀齿轮和滴油壶组成的招牌，门帘油腻厚重，隔音效果一般，尚未进门就能闻到里面飘出的劣质酒精、汗臭和机油混合的味道。
林辰和艾莉换上了更不起眼的、沾着些许油污的工装，用兜帽和围巾遮掩了大部分面容，走进了酒吧。
里面光线昏暗，烟雾缭绕。粗糙的木制桌椅旁坐着形形色色的客人，大声谈笑、争吵、或者独自买醉。吧台后面，一个独眼壮汉机械地擦拭着杯子。角落里，一个老旧的留声机播放着嘶哑刺耳的音乐。
林辰的目光迅速扫过全场，很快就在靠近后门的一张桌子旁，发现了目标。
“灰影”独自坐在那里，面前放着一杯几乎没动过的暗红色酒液。他依旧穿着那身不起眼的灰黑色衣服，兜帽拉得很低，只露出苍白的下巴和薄薄的嘴唇。他似乎在等人，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眼神不时扫过门口和酒吧后门的方向，显得警惕而有些不耐烦。
林辰和艾莉在远离他的一根柱子旁找了张空桌坐下，要了两杯最便宜的麦酒，假装低声交谈，实则用眼角的余光监视着“灰影”。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灰影”等的人似乎一直没有出现。他看了看墙上一个歪斜的时钟，眉头皱得更紧，终于站起身，将几枚冥晶扔在桌上，朝着酒吧后门走去。
机会！
林辰和艾莉对视一眼，悄然起身，也朝着后门方向移动，但刻意拉开了一段距离。
酒吧后门外是一条堆满空酒桶和垃圾的狭窄小巷，气味难闻。此刻巷子里空无一人。
“灰影”走出后门，左右看了看，似乎打算离开。就在这时，早已埋伏在侧上方一处废弃广告牌阴影里的艾莉，如同捕猎的夜蝠般无声落下！
“灰影”毕竟是筑基后期修士，反应极快！在艾莉落下的瞬间已然警觉，勐地向前扑出，同时反手甩出三道幽绿色的淬毒飞针，直射艾莉面门！动作狠辣果决，毫不拖泥带水！
艾莉身影在空中诡异地一折，险险避开飞针，指尖血芒暴涨，化作数道猩红丝线，缠向“灰影”四肢！
“灰影”低吼一声，身上腾起灰蒙蒙的护体罡气，罡气中隐约有扭曲的面孔浮现，散发出阴寒怨毒的气息，竟将血芒丝线阻了一阻。他趁机拔出一柄漆黑的短刃，刃身缭绕着不祥的黑气，反手刺向逼近的艾莉！
然而，他面对的并非只有艾莉一人。
就在他罡气爆发、注意力完全被艾莉吸引的刹那，一直隐匿气息、仿佛路人的林辰，已如同鬼魅般出现在他侧后方不到三步的距离！右手掌心，那枚经过无数次调试、封装好的“简化版信标种子”，混合着一丝艾莉提前准备好的、作为“媒介”与“伪装”的澹金色血能，化作一点微不可察的灰金色光点，在林辰精妙到极点的魂力操控下，无声无息地穿透了“灰影”护体罡气最薄弱处——后颈衣领下方，紧贴皮肤！
“灰影”身体猛地一僵！短刃刺出的动作骤然变形。他只感到后颈微微一凉，仿佛被蚊虫叮咬，随即一股极其微弱、但带着难以言喻的森寒与滞涩感的异种能量，如同滴入清水的墨汁，迅速渗入他的经脉，朝着灵魂核心蔓延！
他想尖叫，想运转全部灵力抵抗，但那股能量却带着一种诡异的“秩序”力量，所过之处，他自身的灵力运转竟出现了短暂的、不受控制的紊乱和迟滞！
就是这不足半秒的迟滞，决定了胜负。
艾莉的血芒丝线如同活物般瞬间收紧，勒入他的护体罡气，缠绕住他的四肢关节，同时一掌轻拍在他的后脑。一股阴柔却霸道的血能透体而入，配合着林辰植入的那颗“种子”引发的能量紊乱，瞬间封闭了他大半的经脉和意识。
“灰影”眼中闪过惊骇、不解与绝望，身体软软倒下，被艾莉扶住，拖进了旁边一个堆满腐烂木箱的绝对黑暗角落。
整个过程，从艾莉出手到“灰影”被制伏拖走，不过两三息时间。巷子外酒吧的喧嚣依旧，无人察觉这条污秽小巷里刚刚发生的短暂而致命的交锋。
黑暗的角落里，林辰看着昏迷的“灰影”，又看了看自己因为过度消耗和紧张而有些颤抖的右手。
计划的第一步，成功了。
但接下来，如何从这块“硬骨头”里撬出有价值的信息，并且处理好这个“烫手山芋”，才是真正的考验。
齿轮依旧转动，油污掩盖着血腥。而他们，已经踏入了这片阴影的最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