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输舰在虚空中调整航向，最终停泊在第三中转枢纽外围的公共锚地区域。透过舷窗望去，所谓的“枢纽”并非一个整体星球或巨型空间站，而是由无数悬浮平台、扭曲管道、建筑残骸、能量节点以及不明材质的连接桥构成的混乱巨构体。
它像一头瘫痪在虚空中的钢铁巨兽，身上插满了不同时代、不同风格的“补丁”。有些区域闪烁着规整的能源光芒，显然是后来加装的标准模块；有些地方则维持着古老的岩石与金属混合结构，表面覆盖着经年累月的能量尘埃；更有些区域干脆就是大块的飞船残骸或小行星碎片，被粗暴地焊接固定，其上搭建起简陋的棚屋与集市。
无数光点在这庞然巨物的表面与周围虚空穿梭——小型摆渡船、单人飞行器、货运浮板，甚至还有直接凭借肉身或坐骑飞行的身影。能量流如同血管般在建筑间隙明灭，杂乱无章的信号波充斥空间，形成一片永不停歇的嘈杂背景音。
“真够……别致的。”林辰评价道。
疤脸舰长亲自将两人送到气闸口，态度比之前恭敬许多：“两位，按照约定，就在这里分别了。前面就是公共摆渡区，缴纳基础费用就能搭乘摆渡船进入枢纽内部。祝……祝一切顺利。”
他显然不想多问，也不想再与这两个神秘人物有更多牵扯。
林辰点点头，与艾莉踏入连接通道。身后运输舰的气闸迅速关闭，仿佛迫不及待要远离。
通道尽头是一个半开放的平台，笼罩在淡蓝色的能量屏障内。平台上有数十个登船口，穿着各异、种族混杂的生命体排队等候。空气里弥漫着汗味、机油味、劣质能量剂的味道，以及无数种语言混杂的喧哗。
林辰压低兜帽，与艾莉混入一支前往“中层登记区”的摆渡船队伍。船票价格不菲，但“守夜人”提供的活动资金足够支付。登船时，他们遭到了简单的扫描——主要是检测是否有大规模杀伤性能量或明显的瘟疫污染。林辰掌心的印记微微发热，但扫描光束扫过时并未触发警报，显然这种民用级别的检测无法识别其特殊性。
摆渡船内部拥挤不堪，金属长椅上挤满了各种形态的乘客。林辰看到皮肤如树皮的木灵族、浑身覆盖细鳞的沼族、身形虚幻如雾的影族，甚至还有几个机械改造程度超过百分之七十的赛博格。大多数乘客神情疲惫或警惕，鲜少交谈。
船体震动，脱离平台，滑入连接枢纽主体的巨大管道。管道内壁布满错综复杂的管线与发光苔藓，偶尔能看到破损处的维修机器人像昆虫般爬行。经过数个岔路口与能量闸门，约一刻钟后，摆渡船停靠在了一处相对宽敞的室内码头。
“中层三区登记大厅，到了。”机械合成音广播道，“所有新抵达者请于七十二标准冥时内完成身份登记与停留许可办理，逾期将面临罚款或驱逐。”
林辰和艾莉随人流走下船。
所谓登记大厅，实则是一个由数个打通的大型仓库改造而成的混乱空间。天花板高悬，裸露的钢梁上挂着摇摇欲坠的照明晶石。数十个简陋的办事窗口排开，每个窗口前都排着长队。大厅边缘散布着临时摊位，售卖着粗劣的食物、伪造的身份文件、廉价的武器和来路不明的药剂。穿戴着不同标志护甲的私人护卫在人群中巡逻，目光不善。
空气中弥漫着更浓郁的气味——腐烂食物、未处理的污水、劣质香料的刺鼻气味，以及某种类似电离空气的焦糊味。能量背景极其混乱，林辰掌心的印记持续传来微弱的“不适感”，仿佛置身于一个充满杂音的耳鸣环境。
“先排队登记。”林辰低声道，“‘天平之刃’提供的身份应该能通过基础核查。”
他们选择了一支队伍相对较短的窗口。队伍缓慢向前挪动，期间林辰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周围环境。他尝试将印记的秩序感知限制在极小的范围内，只覆盖身周几米。
感知反馈回的信息混乱不堪。大多数排队者身上都缠绕着“低秩序度”的能量场——那是长期生活在高压、混乱环境下形成的焦虑、疲惫与警惕的混合体。窗口后的办事员则呈现出“机械性秩序”的特质，重复劳作带来的麻木。而那些巡逻的私人护卫，身上的“秩序度”略高，但带着明显的“排他性”与“攻击性”权重。
就在队伍前进到一半时，麻烦来了。
五个身影从侧面晃悠过来，明显不排队，径直插到了林辰和艾莉前面。为首的是个身材粗壮、皮肤呈现暗红色的角魔，额头的短角上套着粗糙的铁环。他身后跟着两个瘦小猥琐的哥布林，一个戴着单边目镜的侏儒，以及一个穿着破烂皮甲、腰间挂着短斧的人类。
角魔回头瞥了林辰和艾莉一眼，看到他们朴素的旅行者装扮和相对“文弱”的外表（至少在林辰刻意收敛气息的情况下），咧开嘴露出参差不齐的黄牙：“新来的？懂不懂规矩？这位置我们占了。”
后面的哥布林发出尖细的嗤笑声。
周围排队的人纷纷移开目光，无人出声。显然，这种事在这里司空见惯。
林辰不想刚到枢纽就惹事，尤其在这种公开场合。他平静道：“我们在排队。”
“排队？”角魔夸张地挑了挑眉，“在这儿，老子的话就是规矩。要么滚到后面重新排，要么……”他目光在艾莉身上扫了扫，尽管艾莉兜帽遮面，但那隐约的轮廓似乎引起了他的兴趣，“让你们这小妞陪我们喝一杯，说不定心情好，让你们排前面。”
他身后的同伙发出一阵哄笑。
艾莉兜帽下的紫眸闪过一丝冷光，但林辰轻轻抬手，制止了她。
“我们不想惹麻烦。”林辰的声音依旧平稳，“请你们离开。”
“不想惹麻烦？”角魔嗤笑一声，伸手就要去推林辰的肩膀，“那你就识相点——”
就在他手指即将碰到林辰肩头的瞬间，林辰脚下极轻微地挪动了半步，同时肩膀微微一沉。角魔这一推看似推实了，实则力量被巧妙卸开，他自己反而因为用力过猛而踉跄了一下。
“妈的！”角魔稳住身形，感觉在手下面前丢了面子，顿时恼羞成怒，“还敢躲？！”
他低吼一声，身上腾起暗红色的微光，属于低阶修炼者的气息散发开来——大约相当于筑基中期的水准。周围人群发出低低的惊呼，纷纷后退，让出一片空地。
窗口后的办事员抬头看了一眼，又漠不关心地低下头，继续处理文件。巡逻的私人护卫远远瞥见，竟然也没有介入的意思，反而抱着手臂，一副看热闹的表情。
“最后说一次，”林辰的语气冷了下来，“离开。”
“老子今天就要教教你这小白脸规矩！”角魔显然将林辰的退让当成了软弱，一拳带着暗红光芒直轰林辰面门！这一拳动了真格，虽未用全力，但也足以将普通人的颅骨打碎。
就在拳头即将及体的刹那，林辰动了。
他没有大幅躲闪，只是上半身以毫厘之差微微后仰，同时右手看似随意地抬起，在角魔手腕处轻轻一拂。
“咔！”
一声轻微的、类似关节错位的脆响。
角魔的冲势戛然而止，整条右臂以一种怪异的角度垂落，拳头上的光芒瞬间消散。他脸上的狞笑僵住，转为错愕，随即剧痛传来，发出一声惨嚎：“啊——我的胳膊！”
林辰用的力道很巧，只是暂时卸掉了对方手臂关节，并未造成永久损伤。但这份对力量精准到恐怖的控制力，以及那轻描淡写化解攻击的姿态，让角魔的同伙和周围旁观者都愣住了。
“你……你用了什么妖法？！”那个戴目镜的侏儒尖声叫道，却不敢上前。
林辰没有理会他，目光落在角魔的脖颈处。在那里，挂着一串用某种兽牙和碎骨串成的粗糙项链。就在刚才角魔爆发气息的瞬间，林辰掌心的印记传来一丝极其微弱但清晰的“厌恶”与“警示”感。
那种感觉……与之前在“虚空清道夫”身上感知到的污秽残留非常相似，只是更加微弱，几乎被角魔自身杂乱的气息完全掩盖。若非林辰一直保持着高度警惕的感知状态，且印记对这类能量异常敏感，根本无法察觉。
这角魔佩戴的骨牙项链，有问题。
角魔捂着脱臼的胳膊，疼得冷汗直流，看向林辰的眼神充满了惊惧与怨毒。他知道踢到铁板了，对方刚才那一下展现出的实力，绝非他这种底层混混能招惹的。但他嘴上不肯认输，色厉内荏地吼道：“你……你敢在登记大厅动手！护卫！护卫呢？！”
远处的私人护卫这才慢悠悠地走过来。为首的是一名脸上带疤的狼族，他看了看角魔耷拉的胳膊，又看了看平静站立的林辰和艾莉，皱了皱眉：“怎么回事？”
“他……他动手打人！”角魔抢先叫道。
林辰澹澹道：“他插队，并先出手攻击。我只是自卫。”
狼族护卫显然见多了这种场面，不耐烦地挥挥手：“都闭嘴！登记大厅禁止私斗！你，”他指着角魔，“扰乱秩序，罚款五十冥晶，或者关三天禁闭。你们，”看向林辰，“虽然是被迫还手，但也造成了伤害，警告一次，下次直接驱逐。”
这处理明显偏袒了林辰一方，显然护卫也看出了林辰不好惹，不想把事情闹大。
角魔还想争辩，但看到护卫冰冷的眼神，又看看自己无力垂落的胳膊，只能咬牙认栽，在同伴搀扶下灰熘熘地去交罚款了。
狼族护卫又看了林辰一眼，意味深长地道：“新来的，在这里，低调点能活得久。”说完，转身离开。
小冲突暂时平息。周围人群窃窃私语，看林辰的目光多了几分忌惮，没人再敢轻易靠近。
队伍继续前进。轮到林辰和艾莉时，窗口办事员机械地要求他们出示身份证明。林辰将“守夜人”准备的骨质身份符放在扫描仪下。仪器绿灯闪烁，屏幕上显示出一行信息：
【姓名：辰·林（音译）】
【种族：人族（混血？）】
【来源地：第七冥域边境（已注销）】
【身份：流浪修炼者（无固定隶属）】
【风险评估：低（暂无犯罪记录）】
【停留许可：三十标准冥时（可续期）】
信息简单干净，符合无数流亡者或冒险者的背景。
“三十冥时基础许可，费用二十冥晶。”办事员头也不抬。
林辰支付了冥晶——这是“守夜人”提供的本地通用能量货币，一种蕴含着稳定魂力的结晶薄片。
拿到两枚刻有编码的金属身份牌后，两人迅速离开登记大厅的混乱区域。
走入一条相对安静的连接通道，艾莉低声道：“主人，刚才那角魔的项链……”
“嗯。”林辰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凝重，“很微弱的污秽残留，但确实存在。和‘清道夫’身上的类似，但更‘陈旧’，像是长期佩戴被缓慢浸润的。”
“看来枢纽内部，确实有‘那种东西’在流通。”艾莉道，“需要追踪他们吗？”
“暂时不用打草惊蛇。”林辰摇头，“那种底层混混，多半只是无意中得到或购买了那项链，未必知道源头。但我们至少确认了一点——污秽相关的物品，已经渗透到了枢纽最底层。接下来，按计划先去安全屋，然后从黑市入手调查。”
他回头望了一眼依旧喧嚣混乱的登记大厅。
第三中转枢纽，果然如预料般龙蛇混杂。而隐藏在表象之下的污秽暗流，似乎比想象的更加接近表面。
真正的调查，即将开始。而刚才那场微不足道的冲突，或许只是风暴来临前，一片偶然飘落的枯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