澹澹的血色，如同滴入墨汁的朱砂，在下方数十丈外黝黑平缓的河面上缓缓晕开，与那些大小不一的诡异漩涡交织在一起，形成一幅不祥的画面。数十道深色的细长影子正从河道各处朝着那片水域汇聚，无声无息，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贪婪和躁动。
“是血……新鲜的。”艾莉的紫眸紧紧盯着那片水域，鼻翼微微翕动，仿佛能隔着这么远闻到那血腥味，“而且……量不少。不是寻常鱼兽的血，蕴含的能量波动有些熟悉……带着硫磺和灼热感，还有……阴冷沉静的那股气息也混杂其中。”
硫磺灼热感，阴冷沉静感——正是艾莉之前感知到的、那艘小船附近留下的两种不同气息！
林辰的心猛地一沉。难道是在他们离开后，那两拨身份不明的人（或其中一拨）在河湾附近遭遇了袭击？而且看起来伤亡不小，血液甚至染红了那片水域，引来了这么多未知的水下掠食者。
“是之前留下脚印的人？”林辰低语，目光锐利地扫视着那片河面及周边河岸，试图发现更多迹象。但距离太远，光线昏暗，除了越来越多的旋涡和聚集的阴影，以及那扩散的澹澹血晕，再也看不清其他细节。
“可能发生了冲突，或者……他们遭遇了别的东西。”艾莉的声音带着一丝寒意，“那些水下阴影……很强，而且数量太多了。”
两人站在高处的观测平台上，暂时安全，但看着下方那如同修罗场般逐渐成型的水域，心头都蒙上了一层阴影。这幽暗河道，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危险和混乱。
林辰收回目光，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眼前的危机鞭长莫及，当务之急是利用好这个意外发现的观测点和地图信息。
他转身，再次仔细研究那块断裂的石碑地图。地图虽然古旧，但刻痕清晰。“东侧支流观测点（废弃）”这个标记，明确指出了他们现在的大概位置。从标记点沿着岩壁向上延伸的那条虚线，蜿蜒指向地图上方的“第三中转枢纽（东侧通路）”，旁边还有一些细小的注释符号，似乎是关于路径难度和潜在危险的提醒，可惜磨损严重，难以完全辨认。
而地图上另一个关键信息，是“东侧支流”入口的位置。它被标注在主河道的一个分岔口，大约位于观测点下游（从地图方向看是“下方”）数里处。分岔口旁边画着一个醒目的旋涡符号，旁边有两个小字：“险”、“速”。
险，速。危险，快速通过？
结合之前在通道岩壁上看到的“东侧支流源头……勿近……‘门’……活化……守卫……失控……”的警告，这东侧支流的入口，显然不是什么善地。
“看来我们的目标很明确，但路不好走。”林辰用手指在地图上虚划着路径，“从这里沿着岩壁石径向上，可以绕过下方最危险的河岸区域，尝试前往第三中转枢纽。这条路径可能相对安全，但距离东侧支流入口就更远了。而如果我们要直接去东侧支流入口，就必须返回下面的河岸，沿着河岸向下游走数里……要经过刚才那片血染的水域附近，风险极大。”
艾莉也看着地图，片刻后说道：“灰袍人提到‘裁决之章’在追索‘门’的异常源头。东侧支流源头出现‘门活化’和‘守卫失控’，很可能就是异常的核心区域，也是‘裁决之章’最可能出现的地方。直接去入口，虽然危险，但可能更接近目标。”
林辰点点头，他也是这么想的。去第三中转枢纽或许安全一些，也能获取更多关于这片区域的宏观信息，但那是迂回。他们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灰袍人的警告、河道里新出现的血腥冲突、还有那些越来越活跃的“门”的异动……都预示着某种变化正在加速。他们必须尽快接触到核心线索。
“先去东侧支流入口。”林辰做出了决定，“但不是直接下去。我们沿着这条石径向上走一段，从高处观察下游河道和支流入口的情况，摸清环境，再决定如何靠近。”
这是最稳妥的做法。观测点平台位置绝佳，视野开阔，是天然的了望所。难怪会被选作观测点。
两人不再迟疑，林辰用工整的冥府文字（他之前学了些）将地图上的关键信息匆匆临摹在一块随身携带的空白皮子上，然后仔细记下石径的走向和地图上标注的几个明显参照物。
准备妥当，他们最后看了一眼下方河面那愈发不祥的血色旋涡群，转身踏上了平台一侧那条狭窄的天然石径。
石径紧贴着陡峭的岩壁开凿（或天然形成），宽不足两尺，外侧就是数十丈高的悬崖，下方是奔流的漆黑河水。走在上面，阴冷的河风扑面而来，带着水汽和腥味，吹得人衣袍猎猎作响。脚下是湿滑的岩石，布满了青苔和风化产生的碎石，每一步都必须极其小心。
林辰将“往生之重”意境用于稳固自身，每一步落下都仿佛扎根于岩石，沉稳无比。艾莉则展现出了吸血鬼卓越的平衡能力和轻盈体态，如同岩壁上的幽灵，紧紧跟在林辰身后。
石径蜿蜒向上，时而穿过狭窄的岩缝，时而绕过突出的巨石。走了约莫一刻钟，他们来到了一个比刚才平台略小、但位置更高的凸出岩架上。这里的地势更加险要，几乎悬空在河道上方，视野也更为开阔。
站在岩架边缘向下望去，幽暗河道的主干在下方向远方延伸，灰蓝色的微光下，水面如一条巨大的黑色绸带。他们能清楚地看到下游数里外的河道景象。
就在主河道大约下游三里处，河道果然出现了一个明显的分岔！一条相对狭窄、水流看起来更加湍急幽暗的支流，从主河道的左侧（从他们这个方向看）分出，钻入了一片更加深邃、岩壁更加密集高耸的峡谷之中。那峡谷入口处，雾气缭绕，光线似乎都被吞噬了，显得格外阴森。想必那就是“东侧支流”的入口。
而在主河道与支流入口之间的三角水域附近，林辰和艾莉都看到了更多不寻常的迹象。
那里的水面似乎更加不平静，隐约能看到更多的细小漩涡和水流紊乱的波纹。水色也似乎比周围更加深沉，仿佛下面隐藏着什么庞大的东西。岸边靠近支流入口的岩壁上，他们甚至看到了一些……人工结构的残骸？
那像是用粗大原木和金属构件搭建的、类似于码头或了望台的建筑遗迹，如今大部分已经坍塌，浸泡在河水中，只露出一些黑乎乎的、腐朽的骨架。遗迹周围的岩壁上，似乎还有开凿的阶梯和平台的痕迹，但也都破损严重。
“那里……曾经有一个据点？或者检查站？”林辰眯起眼睛，努力辨认。看来冥府当初对这条东侧支流并非毫无防备，而是设立了前哨和监控点，只是后来废弃了，甚至可能是在“守卫失控”等事件中被摧毁了。
就在这时，艾莉忽然指向支流入口上方的岩壁：“主人，看那里！岩壁上……有光！”
林辰顺着她手指的方向凝神望去。果然，在东侧支流入口上方那片格外高耸、被雾气笼罩的岩壁某处，一点极其微弱的、暗红色的光芒，正在雾气中若隐若现，如同夜幕中一颗即将熄灭的暗星。那光芒并不稳定，时而明亮一丝，时而暗澹下去，节奏缓慢，却带着一种诡异的生命力。
暗红色的光……在这片以灰蓝、黑暗为主色调的幽暗河道中，显得格外刺眼和不祥。
那是什么？是某种发光的矿物？还是……某种生物，或者装置？
林辰怀中的冥主印玺，在望向那点暗红光芒时，忽然传来一阵轻微的、带着警示意味的震动。不是指向那里的共鸣，更像是一种……排斥和戒备的反应？
几乎就在同时，下方主河道那片血染的水域，异变陡生！
聚集在那里的数十道深色阴影似乎完成了对血食的争夺，水面猛地炸开一团巨大的浪花！一个比之前袭击他们的无壳蜗牛怪物更加庞大、形态更加狰狞的阴影，猛地从水下跃起了一部分！
那似乎是一条超乎想象的巨型怪鱼，或者说是某种融合了鱼类和爬行类特征的恐怖生物！仅仅是露出水面的部分脊背，就布满了嶙峋的骨刺和厚重的、如同岩石般的鳞甲，鳞甲缝隙中流淌着暗红色的粘稠光芒。它张开了一张仿佛能吞噬小船的血盆大口，发出一声低沉如闷雷般的咆哮，震得整个河道都仿佛在颤抖！
随着它的出现和咆哮，聚集在周围的其他水下阴影如同受到惊吓（或召唤），猛地四散开来，不少朝着东侧支流入口方向快速游去！
而那条巨型怪物在展示了一下威严后，又缓缓沉入水中，只留下一个巨大的漩涡和逐渐平息的波澜。但那股残留在空气中的、令人灵魂颤栗的恐怖威压，却久久不散。
林辰和艾莉站在高高的岩架上，背后都被冷汗浸湿了。刚才那一瞬间感受到的气息，远超之前的任何怪物！那绝对是这片幽暗河道食物链顶端的存在之一！
“它……好像是在驱赶那些小东西？”艾莉的声音有些干涩，“把‘它们’赶向了东侧支流？”
林辰脸色凝重地点头。他也看出来了。那巨型怪物似乎对东侧支流的方向有着明确的指向性。那些被血腥味吸引来的、以及原本就栖息在河道中的掠食者们，正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或者是那巨型怪物的威慑）驱赶着，朝着东侧支流入口汇聚。
东侧支流里面……到底有什么？在吸引着，或者说……在“需要”着这些充满恶意的生物？
碑文警告的“门活化”、“守卫失控”，观测点地图标注的“险”、“速”，灰袍人暗示的“裁决之章”与“门”的关联，还有眼前这诡异的一幕……
所有的线索都如同拼图碎片，在东侧支流这个焦点上，逐渐勾勒出一个令人不安的轮廓。
林辰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让他沸腾的思绪稍稍冷静。
“看来，我们没有选错方向。”他看着下方那条雾气弥漫、暗流汹涌、正不断“吸纳”着各种危险的东侧支流入口，眼神中闪过一丝决然。
“准备一下，我们找个相对安全的路线下到河岸，然后……”他顿了顿，
“去会一会那条‘东侧支流’。”
（第四百四十二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