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属门后,是一片与之前营地废墟截然不同的景象。
这里没有倒塌的营房,没有散乱的杂物,甚至没有厚厚的积尘。地面是由整块整块的暗青色石板铺就,石板表面光滑如镜,倒映着上方灰蒙蒙的、仿佛永远凝固的天空。石板之间的缝隙里,生长着一种诡异的暗紫色晶体簇,晶体散发着微弱的光晕,将这片空间映照得一片朦胧。
而最引人注目的,是这片开阔地中央那一道巨大、残破、贯穿视野的“墙”。
那就是界碑残垣。
它并非传统意义上的墙壁,更像是由无数块不规则的黑曜石般材质拼接而成的巨大屏障。屏障表面布满了纵横交错的裂痕,有些裂痕深达数尺,内部流淌着粘稠如沥青的暗金色液体——那是高度浓缩的悲恸能量实体。液体缓缓蠕动,偶尔鼓起一个气泡,炸开后释放出更加浓郁的悲伤气息,让整个空间的空气都变得粘滞而沉重。
残垣的高度难以估量,向上延伸没入灰蒙蒙的雾气深处,左右两端也看不到尽头,仿佛一道将世界切割开来的伤疤。残垣基座附近,散落着大量碎裂的黑色石块,石块表面残留着精细的符文刻痕,但大多已被暗金色液体侵蚀得模糊不清。
“这里的悲恸能量浓度……至少是外面的五倍。”林辰站在门口,感受着空气中那股几乎要凝成实质的压抑感。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将冰冷的悲伤吸入肺腑,让灵魂都微微颤抖。
艾莉的脸色更白了些,血能在体内加速运转,抵抗着悲恸能量的侵蚀:“那些晶体……是什么?”
她指向地面缝隙里的暗紫色晶体簇。
林辰蹲下身,仔细打量最近的一簇。晶体约莫半尺高,呈六棱柱状,表面光滑,内部有暗澹的流光缓慢旋转。神念接触的瞬间,他感受到一股极其精纯、却带着扭曲记忆片段的能量。
“是‘悲恸结晶’。”林辰收回神念,语气凝重,“高度浓缩的悲恸能量在特定环境下固化形成的矿物。内部……封印着一些记忆碎片,应该是当年驻守在这里的战士最后时刻的强烈情绪残留。”
他站起身,环视四周:“这片区域之所以没有杂物和积尘,是因为长期被高浓度悲恸能量冲刷,普通物质早就分解或异化了。这些石板和晶体,都是能承受能量侵蚀的特殊材料。”
“我们要从这里绕过去?”艾莉看向残垣左侧——按照地图,他们需要贴着残垣基座边缘,绕行一百丈才能到达指挥所侧面。
“只能这样。”林辰点头,目光落在残垣基座附近那些散落的黑色石块上,“小心那些石块。长期被悲恸能量浸泡,可能已经产生了某种‘活性’。”
两人没有立刻前进。林辰先是将神念最大限度地延伸出去,探查前方五十丈范围内的能量流动和潜在危险。神念扫过光滑的石板地面、暗紫色晶体簇、以及那些散落的黑色石块时,反馈回来的信息让林辰眉头微皱。
“地面上有微弱的能量涡流。”他低声说,“沿着特定轨迹循环,像是……某种残存的净化阵列?”
果然,仔细观察可以发现,石板地面上每隔三丈左右,就有一圈几乎不可见的澹银色纹路。纹路已经极其暗澹,且多处断裂,但依旧在极其缓慢地汲取着空气中稀薄的冥府能量,试图驱散悲恸。只是杯水车薪,纹路发出的微光刚出现,就被周围浓郁的暗金色能量吞没。
“这个阵列还在运作,虽然效果几乎为零。”林辰若有所思,“这说明,当年营地毁灭后,至少有一部分设施是‘自然衰败’而非‘被暴力破坏’。”
他抬起脚,试探性地踩上一块石板。
石板纹丝不动,没有任何陷阱触发。但就在林辰脚掌接触石板的瞬间,他感受到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共鸣”——来自冥主印玺。
印玺在他怀中微微发烫,散发出比平时更加明亮一些的幽光。同时,林辰“看到”了一些画面碎片:
——整齐列队的黑甲战士,手持长戟,肃立在界碑之下。他们仰头望着屏障上方,眼神坚定,却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悲凉。
——暗金色的雾气从屏障裂缝中汹涌而出,如同决堤的洪水。战士们结成阵列,戟尖亮起幽蓝光芒,试图抵挡雾气的侵蚀。
——画面最后,是无数只从雾气中伸出的、由纯粹悲恸凝聚而成的“手”,抓住了战士们的盔甲、武器、身体……
画面戛然而止。
林辰收回脚,深深吸了一口气。那些画面并非幻觉,而是封印在这片石板中的、阵列记录下的最后影像。印玺的权限,让他能够读取这些碎片。
“当年驻守在这里的战士,是正面抵挡悲恸能量冲击的第一线。”林辰看向艾莉,声音低沉,“他们……是被‘淹没’的。”
艾莉沉默着,血红的瞳孔倒映着残垣上流淌的暗金色液体。她没说什么,但握紧匕首的手指关节微微发白。
两人开始沿着残垣基座边缘前进。脚步落在光滑的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叩击声,在空旷而死寂的空间里回荡,显得格外突兀。
走了约十丈,平安无事。那些暗紫色晶体簇只是静静散发着微光,没有异常反应。散落的黑色石块也如同死物,一动不动。
但林辰的神念始终紧绷。他注意到,随着他们深入,空气中那股“被注视”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不是来自残垣本身,而是来自……那些晶体簇和石块?
又走了五丈,异变终于发生。
右侧三丈外的一簇暗紫色晶体,毫无征兆地剧烈闪烁起来!晶体表面浮现出密密麻麻的、如同眼睛般的暗金色斑点,斑点转动,齐齐“盯”向林辰和艾莉所在的方向!
紧接着,晶体簇周围的几块黑色石块,猛地震动起来!石块表面的符文残痕亮起诡异的暗红色光芒,石块本身如同活物般滚动、拼接,在短短两息内,组合成了一具约莫五尺高、由三块石块构成的简陋“人形”!
那人形没有五官,只有粗糙的四肢轮廓。它摇摇晃晃地站起,石块缝隙间渗出粘稠的暗金色液体。然后,它转向林辰和艾莉,迈开了沉重的步伐。
卡哒、卡哒、卡哒……
石块摩擦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果然有活性了。”林辰眼神一凝,没有立刻出手,而是仔细观察着那石人形的动作和能量波动。
石人形的移动速度并不快,但每一步踏下,石板地面都会微微震动。它双臂位置的两块石块边缘,逐渐变得锋利,泛起金属般的寒光。
艾莉已经进入战斗姿态,血能在匕首上凝聚成薄薄的红芒:“我来?”
“等等。”林辰抬手制止,“不止一个。”
话音刚落,周围地面上,又有四簇晶体同时闪烁!四具同样由黑色石块组成的简陋人形,从不同方向缓缓站起,将林辰和艾莉包围在中间。
五具石人形,迈着整齐而沉重的步伐,从五个方向缓缓逼近。它们身上散发的能量波动并不算强,大约相当于筑基期修士的水准,但那股浓郁的悲恸侵蚀气息,却让林辰感到棘手。
“这些东西的核心是那些晶体。”林辰快速判断,“晶体提供‘活性’和‘指令’,石块只是载体。攻击晶体。”
说话间,最近的一具石人形已经进入三丈范围。它猛地加速,右臂的石块如同重锤般砸向林辰面门!
林辰没有闪躲,而是向前踏出半步,右手并指如剑,指尖凝聚着一缕澹金色的“往生之重”意境,精准地点向石人形胸口位置——那里,一块暗紫色晶体半嵌在石块缝隙中,正散发着幽幽光芒。
指尖与晶体接触的刹那,石人形的动作猛然僵住!
澹金色的光芒从林辰指尖蔓延开来,迅速覆盖石人形全身。石人形体表的暗金色液体如同遇到烈日的冰雪,迅速消融、蒸发。石块缝隙间的悲恸能量被强行“镇压”、“驱逐”,发出滋滋的声响。
两息后,石人形胸口那枚晶体“啪”地一声碎裂,化为暗紫色的粉尘消散。组成人形的三块石块失去支撑,哗啦一声散落在地,重新变成死物。
“有效!”林辰眼神一亮,“往生之重”对悲恸能量的克制效果,比他预想的还要好。
与此同时,艾莉也动了。她的身影化作一道血色残影,绕到另一具石人形侧面,匕首精准地刺入石块缝隙,将一枚晶体挑飞。晶体离体的瞬间,石人形同样散架。
但剩下的三具石人形,似乎“学习”了。它们不再直线逼近,而是开始绕行,试图从不同角度同时发动攻击。而且,它们胸口位置的晶体,开始向石块内部收缩,变得难以直接攻击。
“有点意思。”林辰不退反进,主动迎向正前方那具石人形。
石人形双臂石块同时砸下,势大力沉。林辰这次没有硬接,身形如鬼魅般侧滑半步,避开攻击的同时,左手探出,五指虚握。
“重。”
一字吐出,无形的“往生之重”气场猛然降临在石人形身上!
石人形的动作瞬间迟缓了十倍!它那砸下的双臂仿佛被无形的泥沼包裹,每移动一寸都需要耗费巨大的力量。体表的暗金色液体更是被死死“按”在石块表面,无法流动。
林辰趁此机会,右手并指点向石人形额头位置——那里虽然没有晶体,但却是悲恸能量汇聚的节点。
指尖触及石块的瞬间,磅礴的“往生之重”意境如同决堤洪水,强行灌入石人形内部!
石人形剧烈颤抖起来,体表浮现出密密麻麻的裂纹。裂纹中透出澹金色的光芒。三息后,轰然炸裂,化为满地碎石。一枚暗紫色晶体从碎石化中滚出,表面布满裂痕,光芒迅速暗澹。
另一边,艾莉也解决了最后一具石人形。她的方法更直接——用血能强行侵蚀石块结构,从内部破坏能量循环,让晶体失去载体后自行崩溃。
战斗结束,五具石人形全部变回碎石。但林辰和艾莉的脸色并不轻松。
因为周围地面上,又有更多的暗紫色晶体开始闪烁。
二十丈范围内,至少三十簇晶体同时亮起暗金色斑点!更多的黑色石块开始滚动、拼接……
“不能恋战。”林辰当机立断,“这些东西杀不完,只会越引越多。冲过去!”
他猛地向前冲去,同时将“往生之重”的气场最大程度展开,形成一道宽约三丈、向前延伸的“镇压领域”。领域所过之处,那些刚刚亮起的晶体光芒瞬间暗澹,开始拼接的石块也重新散落。
艾莉紧随其后,血能在脚下爆发,速度提升到极致。
两人如同两道利箭,在晶体闪烁的海洋中划出一道笔直的通道。前方,界碑残垣的基座已经近在眼前,绕过那个巨大的、流淌着暗金色液体的拐角,就能看到指挥所侧面的入口。
但就在他们即将抵达拐角时,异变再起!
残垣基座上一道原本平静的裂缝,猛地喷涌出大量粘稠的暗金色液体!液体在空中凝聚、扭曲,化作一只直径超过一丈的巨手,带着滔天的悲恸与怨恨,朝着林辰和艾莉狠狠拍下!
这一击的威势,远超之前的石人形!巨手未至,那股几乎要凝固灵魂的悲伤就已经笼罩了两人全身!
林辰瞳孔收缩。
躲不开!
(第四百零七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