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里的一天后晌,小庄人正在麦场打麦起场,麦秸屑飘飞,尘灰弥漫的。
黑子不知何时来到了麦场边,在那里叫何队长。何顺拿着桑杈,到麦场边,两人咕哝了好一阵儿,那黑子就走了。
何顺笑着来到肖民身边,低声儿说:“你先过来,我给你说个事儿。”
肖民跟他来到麦场边,笑着小声说:“黑子说怕你对他有点记恨,和你说了你不理他……吴治让你去大队一下,有点事儿……”
“啥事儿他说了没有?”肖民问。
“我也不知道……你去吧……”他催道。
肖民只得丢下桑杈,去场边的水缸里洗洗手,往大队部去。
刚拐到大队部那条街,便见大队配种站门口站了几个人,他们都是大队的民兵,对肖民说:“来吧来吧,在这里。”
“看配种呀?”肖民笑着问。
“哈哈哈,大忙天跑来看这?来吧,咱进去等着,黑子一会儿就来了。”
他跟着几个人进了院子,便看见大队养的种马和种驴,拴在后边的角落里。
那种马威威武武,高大雄壮。比得那种驴就有点猥琐。种驴好像也知道了这一点,嘎嘎叫几声,亮出了家伙来。
“我草……这割下来煮煮,你一顿吃不完……”一小伙和另一个开玩笑。
“咦,那就是生的,你媳妇也能让它没影儿。”人家反击道。
哈哈哈哈……几个人笑。
正笑着,黑子和吴治的弟弟来了。黑子掏出烟,给每个人发一根。发到肖民,肖民拒道:“不吸。”
黑子笑笑说:“这是治哥的烟……来吧来吧。”硬往肖民手里塞。
肖民只得接了,夹到耳朵上。
黑子低下声说:“治哥没法儿来……叫我来给伙计们说说……麦前头,他大舅子给人打了,事儿说到现在,他们大队里不吭不哈,好像就那样:老和尚帽子——平不塌了……关键是大舅子老来找治哥呀,弄的他也头疼呀,是不是?”
“让咱们去给他出气?”一个小伙子问。
“这还用说?揍他个舅子去。”一个小伙咋呼道。
“是去揍哪个揍了舅子的人,不是去揍舅子的。”肖民说。
“对对对……哈哈哈……不敢再去把舅子揍一顿。”黑子笑着说。
“咱是这吧,能去咱就去,不想去咱提出来……这可不是去吃饭嘞,别到时牵到事儿上没牛了……这可得有笃志啊,不能到时怯场,再吓尿了。”黑子激道。
“甭管了,算球!”咋呼的小子说。
其他人也忙说:“你说咋着就咋着嘛。”
肖民没想到是这事儿。已是船到桥头,他若说不去,以后在吴治的眼里那肯定是狗屁不值了。
他也不想像那几个连忙表态,就木楞着脸问:“现在去?”
“现在咋去?光天化日的,得到晚上。”黑子看着他笑道:“说好了,晚上吃过饭在村东头集合。”
妈的,保准是这王八蛋使的坏,撺掇吴治叫他。肖民心里说。
“那不是妥了?”肖民说。
“说住,咱可不能打退堂鼓啊,别到晚上等着不来……发烟发烟……”黑子说吴治的弟弟。
这小伙就从屁股后拿出几盒烟,每人一盒发了。
肖民指指东边说:“八点?在那沟边?”
“对对对……”黑子忙说。
“那我走了。”他对吴治的弟弟说,扭头就走了。
他听见几个人嘀咕:“这家伙有点不随群儿……”
“你可别惹他,惹急了,他敢给你一枪。”黑子提着声音,显然是故意说给肖民听的。肖民心说:只有你这杂碎才会挨枪。
出去门,啥也听不到心静。
回到家,他知道这已躲不过,只能做好准备:从床下寻出一双军用帆布鞋,拍打拍打,看看鞋带。毕竟这是出村,一旦引起群殴群斗,这几个人只有逃命的份。别穿双烂布鞋,再跑掉。那可狼狈透了。
嘿嘿,这样的事儿,人家一盒烟就打发了……还不能推辞……去他妈的,干一场,冒冒泡……
就算结结实实挨一顿,那也活该了……
原本,他计划好了:和云清玉珊去洗澡……这老大老二,已变成老四老五……嘿嘿嘿……一加三是四,二加三是五……
玉珊有点“坏”,她嫉妒云清,就歪着心要云清和她至少在一方面一样……不过话说回来,那不是他心里一直想要的、也一直在暗暗企图的吗?
没想到轻而易举就得到了……这可是天大的秘密,三人为此磕了头发了毒誓:坚决不能让人知道,一辈子到啥时都不能说。
这也是他不敢和她俩约的太勤的原因。要不然,那岂不是天上人间……
这时候,他还不知玉珊和何顺另有一约,等他知道时,玉珊已为人妇,何顺的帽子上的铲锅刀儿也给拔掉了。
这天晚上吃过饭,肖民按时来到村东头。一棵树阴里,黑子和那个弟弟,还有两人已到了,一人抱着几根锨把样的木棍。
随后,几个人到齐。
黑子压着声说:“大家要眼里出快,手上利落,照前顾后,别出意外……这兄弟知道那人家,速战速决,别让人家再给咱揍了……丢人败兴……”
“你去不去?”肖民没好气问。
“我我我……那村好多人都认识我……我没法儿去……”他尴尬地说。
“你不去你啰嗦这么多干啥?”肖民怼抢他道。
“我……是怕大家出啥意外……提醒提醒……”他压着声说:“那你们去吧……要不都听肖民的……”
这家伙就是想让肖民出状况。
肖民咬着牙说:“中,咱就来个现世现报……走!”他拿过一根棍,头前走了。
吴治弟弟连忙跟上来,偷偷笑着说:“你真把他怼美了……”
“有笃志没有?”肖民问他。
“你放心……”他说。
肖民扭头看看后面的四个人,说:“俺两个在前,回来时断后,你们只要注意着,别让谁偷袭就行,谁敢不齐心,回来不客气啊。”
后面几个人忙说:“谁怯场回来揍他。”
原来他们去的村,是烟柳寻的婆儿家那个村。六个人脚步匆匆,一会儿就到了村里,跟着吴弟目标明确一直去要揍的这家。
这人正站在门口吸烟,一看一群人来了,慌声问:“你们干啥?”
吴弟认识他,大叫:“你妈的,揍你!”挥起棍就冲过去。那人看势儿不对撒腿就跑,边跑边喊:“快来人!快来人!”
原本他们来时,就引起许多惊异的目光,这一惊动,许多人都围过来,试探着问:“咋啦咋啦?”
“有啥事儿说说嘛……”
“冤有头债有主……”肖民说。
吴弟追了几步没追上,回来气呼呼说:“去他家……”掂着棍进了那家门。
肖民对那几个人说:“看着!”也跟了进去。
这家女主人听到动静,从屋里出来破口大骂:“滚出去!哪里来的孝子贤孙,来孝敬你老爷嘞……”一长串村骂脱口而出,都不带一点顿迟滑溜溜的。
骂的这两人火星子直冒,咬牙切齿说:“我叫你骂,我叫你骂……”
挥棍往窗户上就捣,那小方格窗户,怎能经住这招呼。呼啦啦玻璃破碎的声音,和窗撑断折的声音,响成一片。两人还不解气,对着屋门又一顿猛踹。把那屋门也硬生生踹了个窟窿。
肖民原本和人家无冤无仇,觉得到此也够了,说那吴弟:“走走走!”
那女人哭喊着又骂又说:“……非去告你们不可……不信就没天理了……”
早知道有天理,何必揍别人。
出了门,肖民说声:“走!”
那四个人慌慌就跑,恨得他喝道:“跑个球嘞!”
这才前呼后拥着,出村去了。
那街上的人,只有一个人问:“哪里的伙计?”
“车单的。”肖民答道。
“哦,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