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鸾剑破开云层时,凛风谷的寒气像无数根细针,扎得人皮肤发紧。秦毅裹紧了陆雪琪连夜缝制的狐裘,指尖摩挲着怀里那张护身符——米白色的符纸上,绣着双剑交辉的图案,边角处有个歪歪扭扭的线头,是她昨夜赶工时不小心绣错的。他记得她把符纸塞给他时,耳尖泛着红,声音却故作轻快:“这是我求后山长老画的,据说能挡三阶以下的邪风,你……你别弄丢了。”
此刻那符纸贴着心口,带着她指尖的温度,竟比身上的狐裘更让人安心。秦毅低头呵出一口白气,看着雾气在眼前凝成冰晶,眉头微蹙。凛风谷的“噬魂风”果然名不虚传,刚靠近谷口,就觉得丹田的灵力在顺着毛孔往外渗,像是有无数只无形的手在拉扯经脉里的灵力。
“倒是比传闻中更烈些。”他喃喃自语,运转起阴阳道基。至阳之力自丹田升起,在体表织成一层薄如蝉翼的金膜,将那些试图钻入的寒风挡在外面;至阴之力则沉在经脉深处,像定海神针般稳住灵力的流动。两种力量一外一内,竟形成了奇妙的平衡,让他在噬魂风里行走,竟比寻常修士稳当得多。
沿着谷底的冰径往里走,两侧的岩壁上凝结着层层叠叠的冰花,阳光折射下,像缀满了碎钻。秦毅边走边留意四周——静心晶是炼制镇魂玉的关键材料,按古籍记载,该长在冰岩最湿润的缝隙里。他从乾坤袋里摸出块莹白的探测玉,玉牌上的纹路随着深入谷中,渐渐泛起淡淡的绿光。
“快到了。”秦毅加快脚步,探测玉的光芒越来越亮,最后竟在一块丈高的冰壁前凝成了莹绿色的光点。他刚要拿出特制的冰凿,风里突然飘来细碎的说话声,那声音又轻又软,像极了陆雪琪,却带着股说不出的阴冷。
“秦毅……你真以为她会等你?”
秦毅手一顿,噬魂风趁机从护罩的缝隙里钻进来,刺得他识海一阵发麻。他咬了咬牙,将至阳之力催得更盛,金膜瞬间加厚了几分。可那声音像是长了脚,顺着灵力的流动往识海里钻:“她道基受损,不过是暂时需要你护着。等她找到更好的修士,早就把你忘到脑后了……”
“胡说!”秦毅低喝一声,握紧了青鸾剑。他分明记得,前日在青云殿,陆雪琪握着他的手腕说“我相信你能平安回来”时,眼里的光比殿上的琉璃灯还要亮。可那声音却不依不饶,甚至带上了哭腔:“你忘了练剑场那次吗?她被师兄们嘲笑,你却躲在柱子后面不敢出来……你根本保护不了她,从来都不能……”
这句话像根冰锥,狠狠扎进秦毅心口。练剑场的画面突然撞进脑海——那时他刚入青云门,修为低微,看着陆雪琪被三个师兄围在中间,说她“道基有瑕,难成大器”,他攥紧了拳头,却被身边的师弟拉住:“别冲动,他们是内门弟子,我们惹不起。”最后还是陆雪琪自己挥剑打跑了人,回头冲他笑时,嘴角还带着伤。
“那不是真的……”秦毅低吼,将至阴之力也调动起来,阴阳二气在体内高速旋转,像台绞碎机,试图把那些杂音碾成碎片。可越是抵抗,那声音越清晰,甚至模仿起陆雪琪的语气,幽幽地叹:“秦毅,你连轮回镜都破不了,还说要帮我补道基……你是不是在骗我?”
灵力波动越来越乱,金膜上浮现出细密的裂痕。秦毅觉得心口发闷,他确实怕——怕自己不够强,怕陆雪琪的道基再也补不好,怕那些藏在心底的话,永远没机会说出口。这些念头像藤蔓,顺着噬魂风的牵引疯长,缠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噬魂风最擅勾起人心底的愧疚与恐惧,若是被这些情绪牵着走,只会灵力溃散,沦为谷中孤魂。秦毅闭上眼,试图回想陆雪琪的笑容,回想她把护身符塞给他时的模样,可那些画面刚浮现,就被石壁后传来的“哐当”声打断。
他猛地睁眼,发现冰壁下竟有个半掩的洞口,刚才的声响就是从里面传来的。秦毅握紧青鸾剑,侧身钻了进去。洞口比想象中宽敞,尽头立着面丈高的石壁,表面光滑如镜,却不映人影,只流动着淡淡的灰雾——竟是传闻中的“回音壁”。
“有意思。”秦毅挑眉,往前走了两步。他早听说回音壁能照出人心最深处的执念,却没想到会在这里撞见。
刚站定,石壁上的灰雾就翻涌起来,浮现出模糊的画面:万毒谷里,陆雪琪为他挡下骨剑,白色的道袍被血染红了一大片。他抱着她往回跑时,分明感觉到她道基的裂痕在扩大,可当她虚弱地问“我没事吧”,他却笑着说“一点小伤,养几天就好”。
“你看你,连实话都不敢说。”石壁里的声音冷笑,像无数人在齐声指责,“她那么信任你,你却在骗她……你是不是怕她知道真相后,就不跟你好了?”
“我不是……”秦毅的喉结滚动,指尖发凉。他确实怕,怕看到她失望的眼神,怕她推开他,去找更有能力的修士。
画面突然切换,这次是在青云门的藏经阁。陆雪琪踮着脚够最高层的典籍,他伸手帮她拿下,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发梢,两人都红了脸。可下一秒,画面里的他突然转身就走,只留下陆雪琪愣在原地。
“你连喜欢都不敢说,算什么男人?”声音越来越尖利,“等她被别人追走了,你就只能躲在角落里后悔……”
“住口!”秦毅怒吼,青鸾剑出鞘,剑气劈向石壁。可剑光穿过灰雾,连一丝涟漪都没激起。石壁上的画面还在继续:他看着陆雪琪跟别的师兄讨论剑法,看着她收下别人送的疗伤药,看着她对着别人笑……那些被他刻意忽略的瞬间,此刻都被放大,像针一样扎进眼里。
护罩上的裂痕越来越多,噬魂风疯狂涌入,灵力流失的速度快得惊人。秦毅觉得眼前发黑,几乎要站不稳。就在这时,怀里的护身符突然发烫,那点温度顺着心口蔓延开来,竟让狂乱的灵力平静了些许。
他低头掏出护身符,看着那个歪歪扭扭的线头,忽然想起陆雪琪赶工时的样子——她坐在窗边,烛火照着她的侧脸,绣错时懊恼地皱起鼻子,然后小声嘟囔“算了,秦毅那么笨,肯定看不出来”。
“是啊,我是怕。”秦毅猛地抬起头,尽管嘴角已渗出血丝,眼神却亮得惊人,“我怕她疼,怕她难过,怕自己做不好……可我从没骗过她!”
他握紧青鸾剑,剑尖直指石壁:“我没躲在柱子后面,那天我是去叫长老了!我没说她道基的事,是怕她分心!我不敢说喜欢,是怕吓到她!这些不是心魔,是我要守着的牵挂!”
话音刚落,体内的阴阳道基突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至阳与至阴之力不再对抗,而是缠绕着旋转起来,形成一道金黑相间的漩涡。漩涡撞上回音壁,石壁上的画面瞬间碎裂,那些嘲讽的声音也戛然而止。
秦毅喘着气,看着石壁后的景象愣住了——那里竟藏着一条通道,通道两侧的岩壁上嵌满了静心晶,幽蓝的光芒像铺了一路的星星,看得人移不开眼。他走上前,摘下最大的一块晶体,指尖刚触碰到冰凉的晶石,里面突然映出陆雪琪的脸。
她正坐在青云殿的石阶上,手里捏着串紫檀佛珠,焦急地转着:“秦毅怎么还不回来?是不是遇到危险了?早知道我就跟他一起去了……”画面里的她皱着眉,眼眶红红的,忽然对着佛珠小声说:“长老说噬魂风能照出心魔,他那么好强,肯定不肯示弱……秦毅,你可别硬撑啊……”
秦毅的心猛地揪紧,刚想回应,画面却像水波般散开了。他小心地把静心晶收好,又挖了足够的晶石,转身往洞外走。噬魂风依旧凛冽,可这次他却觉得浑身轻快,仿佛压在心头的石头被挪开了。
刚飞出冰洞,就看到远处有个熟悉的身影在风雪里踉跄。淡紫色的道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正是陆雪琪!她怎么会来?
“你怎么来了?!”秦毅冲过去扶住她,入手一片冰凉。她的脸色苍白得像纸,嘴唇冻得发紫,道袍的袖口还沾着血迹——显然是硬闯噬魂风时被伤了。
“我……”陆雪琪想说什么,却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出的血珠落在雪地上,像绽开的红梅。她攥着他的手腕,声音发颤:“我用佛珠敲了回音壁,没反应,怕你出事……”
秦毅又是心疼又是气,把狐裘解下来披在她身上,又将刚得的静心晶塞进她掌心:“你道基刚好,怎么能闯噬魂风?要是你有三长两短,我……”话到嘴边,却变成了无奈的叹息。
陆雪琪抬头看他,眼里的担忧还没散去,嘴角却先扬起:“我没事,你看,我这不是找到你了吗?”她忽然想起什么,从乾坤袋里摸出个瓷罐,塞给他:“给,你上次说想吃的冰酪,我用灵力冻着呢,还没化。”
瓷罐入手冰凉,秦毅打开一看,里面是莹白的冰酪,上面撒着些碎坚果,正是他随口提过一次的口味。他看着陆雪琪冻得发红的鼻尖,忽然伸手,轻轻替她拂去发梢的雪花。
“傻不傻。”他低声说,声音里的温柔藏不住。
陆雪琪的耳尖瞬间红了,别过脸去:“谁让你这么慢……”
远处传来破空声,普泓大师带着几个僧人御剑而来。老和尚看到两人平安无事,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总算赶上了。忘忧塔的石料够了,这些静心晶……”
“都给大师。”秦毅爽快地把装晶石的袋子递过去,又看了眼陆雪琪,“我们该回去了,再晚,你的冰酪真要化了。”
陆雪琪笑着点头,任由他牵着往谷外走。风雪掠过耳畔,秦毅摸着腕上不知何时多出来的灵玉——那是陆雪琪刚才趁他不注意套上的,说是“借你的阴阳道基养养”。他忽然明白,回音壁照出的从不是心魔,而是那些藏在心底、不敢说出口的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