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风峡,七煞盗巢穴深处。
污秽的魂幡插在祭坛中央,黑气缭绕,将本就昏暗的洞府映衬得如同鬼域。阴煞道人面色阴沉地盘坐在幡下,周身气息起伏不定,显然青木原一战不仅无功而返,自身邪功也因那明黄圣炎的反冲受了些震荡。夜蝠子等残存邪修与妖兽瑟瑟发抖地跪伏在下首,大气不敢出。
“废物!一群废物!”阴煞道人猛地睁开眼,幽绿光芒暴射,“连一群刚学会扎堆的蝼蚁都拿不下!还折损了人手!本道爷的脸都让你们丢尽了!”
“大当家息怒!”夜蝠子尖声叫屈,“非是小的们不尽心,实在是那华胥小丫头邪门得紧!她那火,不仅能烧煞气,好像……好像还能勾连地脉和一丝微弱的神性!咱们的阵法还没成,就被她借了地势给破了!还有那些人族军队,弩箭古怪,盾牌也带辟邪之气,配合默契,不好对付啊!”
“神性?地脉?”阴煞道人咀嚼着这两个词,眼中的贪婪与暴怒渐渐被一种更阴冷的算计取代。他缓缓起身,绕着魂幡踱步。“能引动地脉生机,共鸣微弱神性……这绝非普通的人族血脉或粗浅法术能做到。莫非……那华胥圣城背后,真有高人指点?或是得了什么上古遗泽?”
他停下脚步,看向洞府深处一片翻滚着浓郁劫气与阴魂的黑色水池,那是他借助阴风峡地脉布下的“聚煞池”,既是修炼邪功的辅助,也是与某些更深处“存在”沟通的媒介。
“单凭我们,硬啃这块骨头,怕是会崩了牙。”阴煞道人阴森森地道,“但……这封神杀劫一起,洪荒乱象纷呈,想找机会的,可不止我们一家。”
他走到聚煞池边,咬破舌尖,喷出一口精血落入池中,同时双手掐动诡异法诀,口中念念有词。池中黑气剧烈翻腾,无数扭曲的面孔浮现又湮灭,最终,池水表面凝聚出一面模糊的黑色镜面,镜面中传出一种沙哑、混乱、仿佛无数声音叠加在一起的意念:
“阴煞……呼唤……何事……打扰……”
“尊使。”阴煞道人姿态放低了些,但眼中狡黠之光更盛,“发现一处上好‘血食之地’,生机浓郁,更孕育一丝新生神性根基,乃是大补之物!然其有异力守护,吾等力薄,恐难独享。特此禀报,愿为前驱,与尊使共享……”
镜面中的混乱意念波动了一下,似乎来了兴趣:“……新生神性……地点……”
“洪荒东部,人族所谓‘华胥圣城’之侧,青木原沃土。”阴煞道人迅速道,“其力虽异,然根基尚浅。若尊使能引动更深处‘那位’的些许注视,或派遣得力属下相助,破其守护,夺其根基,易如反掌!届时神性归尊使,生机地脉,吾等分润少许即可!”
沉默片刻,那混乱意念再度传来,带着一丝贪婪与残忍:“……可……标记……已种……待‘饥馑之影’……苏醒……自会……寻去……尔等……配合……”
黑色镜面溃散,聚煞池恢复原状,但池水中心,多了一道极其隐晦、不断蠕动变化的漆黑印记,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阴煞道人脸上露出满意的狞笑:“标记已种,只待时机……华胥,哼,看你们还能得意几时!”他转身,对夜蝠子吩咐:“传令下去,近期收敛行迹,莫要再靠近华胥。派人盯着即可,等待‘那位’的使者行动。”
华胥圣城。
击退邪修侵袭的胜利,为圣城带来短暂的振奋,但高层却无丝毫松懈。战后总结会议在中央议事厅召开,气氛凝重。
“此次来袭邪修,修为最高者不过真仙中后期,但其功法阴毒,更擅布阵掠夺。”负责军务的将领汇报道,“若非圣女殿下及时引动地脉神异之力,加之预警体系与新式器械配合,我军即便能胜,伤亡恐亦不小。此等敌人,与昔日妖兽、乃至有熊氏战士皆不相同。”
智者“典”补充道:“据观测与圣女感应,那邪修首领最后退走时,虽有不甘,却似无拼死之意,更像是一次试探性掠夺。且其遁走方向,乃西北阴风峡,那里劫气阴煞汇聚,恐是其巢穴。需防其卷土重来,或引更强者来袭。”
华胥氏(摄政王)端坐主位,手指轻轻敲击着扶手:“邪修贪婪,一击不成,必会再图。且其目标明确,乃青木原地脉生机与稷长老所化神位根基。此二者,关乎我圣城粮秣根本与精神象征,绝不容失。”他目光扫过众人,“‘稷宫’建设加快,需增设防御。预警体系覆盖范围需扩大至阴风峡方向。‘净厄坊’与‘稷宫’需联合研究,可否将‘五行净化场’部分力量,以更主动的方式,布设于关键地域,形成防护?”
“谨遵王命!”众人领命。
女妭也出席了会议,她脸色仍有些苍白,但精神尚可。青木原一战,她耗力甚巨,与“司稼神”神性共鸣的后遗症也开始显现。她时常能更清晰地感应到脚下大地的“脉动”与“情绪”,甚至能模糊感知到远处阴风峡方向传来的恶意窥视。但同时,她体内那融合了“圣炎”、大地生机与神性愿力的力量,也变得有些难以控制,时强时弱,仿佛在经历某种深层次的调整与蜕变。
“妭儿,你感觉如何?”会议结束后,华胥氏关切地问道。
“父亲,我无妨。”女妭摇头,眼中闪过一丝困惑,“只是……力量有些变化,对土地的感应也更强了。而且,我总觉得,阴风峡那边,有什么更危险的东西……在看着我们。”
华胥氏眉头紧锁,拍了拍女儿的肩膀:“你且安心休养,稳固力量。其余之事,有为父与众位叔伯在。”
就在这时,圣城上空忽然传来清越的仙乐之音,道道祥云自九天垂落,璀璨星辉驱散了部分劫云阴霾。一股清冷、威严而又浩瀚的正神气息,笼罩了整个圣城!
“是九天玄女娘娘!”有人惊呼。
只见九天玄女身着九色霓裳,脚踏星辉,在一队金甲天兵的簇拥下,缓缓降落在圣城中央祭坛之前。她此次降临,仪仗明显比以往更加正式、隆重。
华胥氏连忙率众出迎,躬身行礼:“华胥氏率圣城上下,恭迎玄女娘娘法驾!”
九天玄女清冷的目光扫过众人,在华胥氏、典以及女妭身上略微停留,微微颔首:“摄政王免礼。本神奉昊天金阙无上至尊自然妙有弥罗至真玉皇上帝法旨,以‘巡人道使’之身,正式巡视华胥圣城,并传达天庭恩旨。”
她手中浮现一道更加璀璨、缭绕着浓郁星辉与天道符文的金色诏书,朗声道:“华胥圣城,恪守《天纲》,内立法度,外御邪魔,于青木原击退邪修,护佑地脉神性,展现人族自强之志与守护之能,朕心甚慰。特赐下:‘周天星辰护城大阵’基础阵图一卷;‘淬灵仙露’百滴,可用于培育灵植、净化地气;‘勘劫镜’一面,可辅助观测一定范围内劫气与异常能量波动。 望尔等善加利用,继续为人族表率,稳定一方。”
赏赐可谓丰厚实用!星辰护城大阵(基础版)能极大提升圣城整体防御;淬灵仙露对农业与净化场研究价值巨大;勘劫镜更是补齐了预警体系远程观测的短板!
“谢玉帝隆恩!华胥定当竭力,不负天眷!”华胥氏带领众人再拜谢恩。
赐下赏赐后,九天玄女语气略微缓和:“摄政王,青木原一战详情,本神已知。那邪修不足为虑,然其巢穴阴风峡,地处劫煞交汇之处,近日劫气异动,恐生变故。尔等需加强戒备。”她话锋一转,看向女妭,“圣女女妭,临战无畏,引动地脉神性共鸣,逼退邪修,其志可嘉。然,神道之力,自有规则,频繁共鸣借力,易损己身根基,亦可能引动更深层因果。你需谨慎把握,稳固自身之道,方为正途。”
这番话既是关心,也是提醒,更隐含着天庭对于“司稼神”异动与人族接触神道的关注。
女妭恭敬行礼:“多谢娘娘指点,女妭铭记于心。”
九天玄女点了点头,又道:“封神大劫已全面开启,洪荒杀伐日盛。华胥圣城既为人族表率,当明大势,晓因果。天庭设立‘涤尘司’,旨在引导众生消弭业力,尔等可多加关注,或有人才入选之机。”她留下几句关于近期洪荒局势的警示后,便率天兵驾云离去,但留下了两名低阶仙吏作为常驻联络官。
天庭的正式赏赐与警示,无疑将华胥圣城的地位再次抬升,但也将其更深地纳入了天庭的视线与洪荒大劫的棋局之中。
五行天内。
凌越默默注视着这一切。九天玄女的到来在他预料之中,赏赐也是昊天进一步笼络、利用华胥的表现。他更关注的,是阴煞道人通过聚煞池沟通的那个“混乱意念”,以及其提到的“饥馑之影”。
“劫气深处滋生的魔念?还是某些沉睡古魔的触须?”凌越推演天机,只觉一片混沌中,数道充满贪婪、毁灭、饥渴的因果线,正从不同方向隐隐指向华胥圣城,尤其是青木原。“看来,青木原的沃土与新生神位,如同黑暗中甜美的诱饵,吸引来的不光是豺狼,还有更深处、更诡异的猎食者……”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封神榜,“司稼神·稷”的神位符印比之前明亮了不少,但其周围,似乎也缠绕上了一丝极其淡薄、却带着不祥意味的灰黑气息。
“福祸相依。华胥的考验,恐怕才刚刚开始。”凌越收回目光,开始更深入地推演五行大道中关于“净化”、“镇压”、“生机流转”的法则,以备不时之需。同时,他也通过古茶树,向“典”传递了一丝关于“警惕深层魔念侵蚀”、“加强精神层面防护”的模糊警示。
女妭回到自己的居所,盘膝坐下,试图梳理体内躁动的力量。那明黄鎏金的火焰在经脉中流转,时而温顺,时而躁动。她闭上眼,心神沉入与脚下大地的感应中,试图沟通那温暖的神性意念,寻求指引与平静。
然而,这一次,她“看”到的景象却让她心神剧震!
不再是温暖肥沃的土地与饱满的谷穗,而是一片……龟裂、干涸、布满诡异灰白色菌丝、散发着绝望与饥渴气息的枯萎大地!在这片大地的中央,一个模糊的、如同干尸般的巨大阴影,正缓缓转过身,一双空洞而贪婪的眼睛,似乎穿透了无尽空间,向她“望”来!
“呃!”女妭猛地睁开眼,大口喘息,额头上布满冷汗,体内的力量一阵紊乱,明黄火焰不受控制地从她体表窜出,将身下的蒲团瞬间化为灰烬!
“那是什么……好可怕……的饥渴……”她心有余悸,那股纯粹的、想要吞噬一切生机与希望的恶意,让她灵魂都感到战栗。
窗外,夜色渐深,劫云依旧低垂。华胥圣城在短暂的胜利与天庭赏赐带来的鼓舞后,似乎又将迎来更加深邃、更加诡异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