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黛在心里低呼一声,心脏猛地一跳。
幸运的是,地下室铺设着厚实柔软的地毯,盒子掉落并没有发出刺耳的碎裂声,只是发出一声闷响。
盒盖被摔开,里面的东西滚落了出来。
【我怎么又这么倒霉……】
温黛暗自懊恼,今天真是诸事不顺。
她赶紧蹲下身,小心地查看。
那是一只珍珠耳环。
样式很古典,大颗的白色珍珠泛着柔和温润的光泽,下方坠着一小截精致的银链,连接着挂钩。
然而,那珍珠的表面,却沾染着几片已经变成暗褐色的、无法洗去的血渍,像是被什么人用力擦拭过却最终放弃,留下了这触目惊心的印记。
耳环本身似乎经历过损坏,被极其精巧的手艺修复过,但那血渍却顽固地留存了下来。
它静静地躺在深色的地毯上,珍珠的柔光与那诡谲的暗褐色形成一种诡异而脆弱的对比。
温黛松了一口气,好在耳环没有摔坏。
她伸出手,极其小心地想要将它拾起,生怕碰坏了那看似脆弱的修复处。
然而,就在她左手的指尖即将触碰到珍珠的瞬间,那尖锐的银质挂钩不知怎么突然划过了她的指腹——
一阵尖锐的刺痛传来!
温黛“嘶”地倒吸一口凉气,猛地缩回手。
只见左手食指指腹上,一道细小的伤口正在迅速渗出血珠。
她下意识地想去吮吸伤口,却忘了那只沾染着陈血的耳环正被她捏在另一只手里。
动作间,一滴鲜红的、温热的血珠,不受控制地从她受伤的指尖滴落。
不偏不倚,正正落在了那枚珍珠之上。
新鲜殷红的血液,瞬间在那柔白的、已然带着暗褐血渍的珍珠表面晕开一小片。
新旧血迹叠加,红的愈发鲜艳夺目,褐的愈发深沉诡异,交织出一种令人心悸的、近乎妖异的艳色。
温黛看着自己指尖的血和珍珠上晕开的血色,大脑一片空白。
就在这时,一道冰冷的气息毫无征兆地贴近,几乎是贴着她的耳畔响起,声音低沉听不出情绪:“怎么了?”
是谢纾窕。
她不知何时去而复返,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温黛身后。
温黛被吓得浑身一颤,猛地转过身,心脏狂跳不止,脸上写满了惊慌和愧疚。
她下意识地将那只惹祸的、此刻正染着她新鲜血液的耳环攥在手心,语无伦次地道歉:“对、对不起姐姐!我不小心把你的东西弄掉了……我、我不是故意的……”
她的声音因为惊吓和感冒带着明显的鼻音,听起来可怜极了。
谢纾窕的目光却没有落在她的脸上,而是死死地盯在她攥紧的手上。
那目光幽深得可怕,像是骤然卷起漩涡的寒潭。
她的视线仿佛能穿透温黛的指缝,清晰地看到那枚正被温黛的血液和体温煨热的耳环。
那抹新鲜的血色,如同最强烈的催化剂,瞬间击穿了谢纾窕冷静自持的表象。
眼前昂贵的波斯地毯仿佛扭曲、变形,蔓延开一片无边无际的、粘稠的暗红。
空气中那旧物、木头和药草的混合气味陡然变质,浓郁得令人作呕的铁锈味——那是血的味道——疯狂地涌入她的鼻腔,扼住她的呼吸。
冷。
刺骨的冰冷从脚底窜起,瞬间席卷全身。
耳边似乎响起了尖锐的风声,还有……
一声沉闷的、肉体撞击地面的巨响。
然后是死寂。
无边无际的死寂里,只有那一片铺天盖地的红,红得灼眼,红得窒息,染红了她的整个世界,也彻底染红了她的人生。
那一天,母亲从高楼坠下,鲜血如同盛放后颓败的花,在地面上绘出残酷的图案。
她站在那片血色边缘,穿着最干净的白色连衣裙,手里紧紧攥着的,就是这只从母亲耳朵上脱落、沾满了温热血液和冰冷尘土的珍珠耳环。
恐惧吗?
是的,那一刻的恐惧足以撕裂一个孩子的灵魂。
但在那巨大的、几乎将她碾碎的恐惧深处,在那无人可以窥见的阴暗心渊底部,却悄然滋生出一丝更令人恐惧的情绪——
一种扭曲的、无法对人言说的……解脱感,甚至是一丝隐秘的兴奋。
终于……结束了。
那永无休止的争吵、哭泣、歇斯底里,那弥漫在家里的、令人窒息的无望和痛苦,终于随着这惊心动魄的红,戛然而止。
这个念头如同最恶毒的诅咒,从此缠绕着她,让她无数次在深夜惊醒,浑身冷汗。
她厌恶血液,却又无法控制地被那鲜艳的颜色吸引,仿佛体内流淌着与那个造成一切悲剧的、她生物学上的父亲一样的劣质基因——冷酷、疯狂、对毁灭和鲜血有着病态的迷恋。
温黛带着哭腔的、不断道歉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微弱地穿透那层血色的迷雾。
谢纾窕猛地闭上眼,纤长浓密的睫毛剧烈地颤抖着,脸色惨白如纸。
她强迫自己从那段冰冷血腥的记忆里抽离。
她缓缓睁开眼,视线重新聚焦在眼前吓得像只受惊小兔子的温黛身上。
温黛眼圈泛红,鼻尖也红红的,攥着那只染血耳环的手微微发抖,看起来脆弱又无助。
她是在害怕吗?
害怕刚才那一瞬间,气息骤然变得冰冷可怕的……自己?
如果她知道,自己刚才对着那抹血色,内心翻涌的不仅仅是痛苦的回忆,还有那丝肮脏的、不容于世的兴奋和愉悦,她会怎么想?
她还会用这种依赖的、带着点怯意的眼神看着自己吗?
还是会像躲避怪物一样逃开?
这个念头让谢纾窕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泛起一阵尖锐的刺痛和一种更深沉的、几乎要将她吞噬的阴暗情绪。
她极缓地、极其艰难地压下眼底所有翻腾的惊涛骇浪,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一些,甚至刻意放缓了语调,试图驱散温黛的恐惧。
“我是问你,手怎么了?”
她的目光落在温黛下意识蜷缩起来的左手上,那细小的伤口还在缓慢地渗着血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