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北王府那座崭新的仙宫之前,黑压压地跪倒了一片人。
山呼“王爷千岁”、“神仙下凡”的声音,如同山崩海啸,一波接着一波,几乎要将天上的铅云都震散。
文武百官,皇亲国戚,有一个算一个,全都五体投地,对着那座霞光流转的仙宫,和那个坐在仙宫门口太师椅上,依旧处于石化状态的男人,进行着最虔诚的顶礼膜拜。
“王爷仁德,感天动地啊!”
“此等神迹,千古未有!我大夏……我大夏当兴啊!”
李道安对周围的喧哗充耳不闻。
他的意识,在长久的黑暗中缓缓上浮,最终,被那一声声刺耳的“神仙”给彻底唤醒。
他茫然地睁开眼,看着眼前那雕梁画栋,白玉为阶,仿佛只应天上有的琼楼玉宇,大脑宕机了足足半刻钟。
随即,他猛地从椅子上弹了起来,那张俊秀的脸上,写满了惊恐与不可思议。
他环顾四周,指着那金碧辉煌的宫殿,又指了指自己脚下那温润如玉的地板,声音底破了音,带着一股子哭腔。
“我的豆腐渣呢?!”
“我那么大一个,能砸死人的豆腐渣王府呢?!”
这一嗓子,中气十足,清晰地传到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整个现场的喧闹,戛然而止。
所有人都用一种看傻子般的眼神,呆呆地看着他,不明白这位刚刚显圣完毕的神仙王爷,为何会问出如此……清新脱俗的问题。
“爱卿!”
就在这无比尴尬的寂静之中,一声充满了激动与狂喜的呼喊,打破了僵局。
只见身穿便服的皇帝夏允文,在霍去病等一众禁军的簇拥下,快步从人群中走出。
他甚至顾不上帝王的威仪,三步并作两步冲到李道安面前,在那双写满了“我懂你”的璀璨眼眸注视下,对着李道安深深地行了一个九十度的大礼!
“爱卿不必再伪装了!”
夏允文抬起头,那张俊秀的脸上,因为激动而泛着一层不正常的潮红,他死死地抓着李道安的胳膊,声音都在发颤!
“朕全都明白了!朕全都明白了啊!”
李道安:“……”
不,你什么都不明白!
夏允文完全无视了他那呆滞的表情,自顾自地,开始了激情澎湃的现场解读。
“你以自身那浩瀚如海的泼天功德为引,以那些传说中的神材为阵基,化腐朽为神奇,为我大夏,于这绝煞之地,硬生生开辟出了一方洞天福地!”
“此等逆天改命,再造乾坤的通天手段!此等以身祭阵,守护苍生的无上功绩!千古未有!万古第一!”
夏允文越说越激动,他猛地转身,对着身后那群早已听傻了的文武百官,用一种帝王威严,高声宣布!
“传朕旨意!”
“镇北王李道安,功德无量,天降祥瑞!特赐此地,名为‘长乐安康洞天’!”
“即刻起,此洞天福地,列为皇家禁地!派御林军三千,日夜把守!任何人,无朕手谕,不得擅入!”
“违者,以谋逆论处!”
旨意一下,霍去病和他身后的御林军,没有丝毫犹豫!
他们动作整齐划一,拔出腰间的佩刀,如同一道黑色的钢铁洪流,迅速开始清场!
“陛下有旨!清场!”
“所有闲杂人等,速速退后!”
原本还围在仙宫门口,想沾点仙气的官员和百姓们,在御林军那冰冷的刀锋之下,一个个连滚带爬地向后退去。
不过片刻,整座仙宫方圆百米之内,便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李道安呆呆地看着眼前这无比熟悉的一幕。
我的龙骨神堤,是这么没的?
我的雪盐神泉,也是这么没的?
现在,连我给自己盖的坟,都要被充公了?
一股巨大的悲愤,瞬间冲垮了他那早已是千疮百孔的理智!
“陛下!”李道安终于反应了过来,他一把挣开夏允文的手,连滚带爬地冲到那道由御林军组成的冰冷人墙前,指着那座他连门都没进去过的“新家”,声嘶力竭地喊道。
“使不得啊陛下!这……这是我的家啊!您不能抢我的房子啊!”
夏允文看着他那副“急了”的模样,心中非但没有半分不悦,反而愈发感动。
看!李爱卿他又在演了!
他明明是想将此地献给国家,却还要装出一副“舍不得”的贪婪嘴脸!
为的,就是不让自己背上一个“强占功臣府邸”的骂名!
用心良苦!真是用心良苦啊!
夏允文快步上前,亲切地拍了拍李道安的肩膀,脸上挂着最“和善”的笑容,语重心长地说道。
“爱卿,你误会了。”
“此地已非凡俗王府,乃是关乎我大夏国运的镇国神器!灵气激荡,暗藏凶险!朕岂能让你一人,独居于此等‘险地’?”
“朕这么做,都是为了保护你啊!”
李道安听着这番话,只觉得喉头一甜。
保护我?我谢谢你全家啊!老子就是想死在里面的!
就在他准备不顾一切,跟这个脑子有坑的皇帝理论到底时,一个尖细的嗓音,适时地在他耳边响起。
“王爷莫急,王爷莫急呀!”
只见一名传旨的老太监,满脸堆笑地凑了上来,那姿态,谄媚到了极点。
“王爷您看,陛下他老人家早就为您想好了!陛下仁德,知道您不能没地方住,特意在洞天福地的隔壁,为您重新修建了一座一模一样的……呃不,是一座崭新的镇北王府!”
老太监伸出兰花指,指向不远处。
“保证坚固耐用!冬暖夏凉!绝对安全!”
李道安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僵硬地转过头。
只见,就在那座仙气缭绕,瑞彩千条的“长乐安康洞天”隔壁。
一座普普通通,四四方方,青砖黑瓦,看起来就像是京城里最常见的标准三进宅院,不知何时,已经拔地而起。
那朴实无华,甚至可以说得上是简陋的模样,与旁边的仙宫形成了无比鲜明,也无比刺眼的对比。
它就那么静静地矗立在那里,仿佛在用它那坚固耐用的墙体,无情地嘲笑着李道安那早已破碎的“塌房梦”。
李道安呆呆地看着那座属于自己的,戒备森严,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的“洞天福地”。
又看了看隔壁那座一看就结实得能扛八级地震,绝对不可能塌的“安全新家”。
他有家,不能回。
他想死,死不成。
一股悲凉,瞬间席卷了他的全身。
建房自杀计划,以一种他从未设想过的,离谱到极致的方式,宣告了彻彻底底的,惨无人道的破产。
李道安缓缓地,缓缓地抬起头,望向那灰蒙蒙的天空,两行清泪,顺着他那张写满了生无可恋的脸,无声地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