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西郊,百年乱葬岗。
镇北王府的乔迁大典,就在这片阴风阵阵,鬼气森森的绝煞之地,如期举行。
天色灰蒙,铅云低垂,仿佛随时都会塌下来。
可王府门前,却是车水马龙,冠盖云集。
京城所有有头有脸的王公贵族、文武百官,都收到了那份用金粉写就的请柬,一个个硬着头皮,前来赴宴。
他们下了马车,看着眼前这座歪歪扭扭,充满了后现代艺术气息的“狗窝”,一个个表情古怪,想笑又不敢笑。
“我的天,这就是镇北王府?这承重梁是歪的吧?风一吹会不会塌了?”
“嘘!小声点!你不要命了?这位爷可是敢在坟头上蹦迪的主儿!”
“也不知道陛下是怎么想的,竟真的准了他如此胡闹!”
宾客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人群之中,两个穿着普通,却气度不凡的年轻人,正并肩而立。
“皇兄,你快看,那主殿的屋顶,真的开了个天窗!”
说话的正是乔装打扮的公主夏清月。
这妆容别说李道安,就是夏允文一开始也没认出来。
夏清月扯了扯身旁夏允文的衣袖,声音里带着哭腔。
“他……他真的要这么做吗?”
夏允文没有说话,只是负手而立,静静地看着那座在他眼中,早已不是府邸,而是一座即将激活的镇国大阵。
他那双年轻的眼眸里,没有半分旁人的嘲笑与不解,只有无尽的凝重与悲怆。
爱卿,朕来了。
朕来亲眼见证,你为我大夏,燃尽自己的最后一道光。
王府主殿,早已是大摆筵席,宾客满堂。
只是这气氛,怎么看怎么诡异。
工匠们含泪打造的倾斜主梁之下,宾客们一个个正襟危坐,连筷子都不敢多动一下,生怕自己多夹一块肉,就把这摇摇欲坠的房子给吃塌了。
李道安一身黑底金绣的华贵王服,头戴紫金冠,大马金刀地坐在主位之上。
他满面红光,左拥右抱,怀里一边坐着一个他新招募来的,眉眼清秀的“花瓶”侍女。
他端着一只纯金打造的酒杯,喝得是满脸通红,好不快活。
“来来来!都别客气!吃啊!喝啊!”
李道安站起身,摇摇晃晃地举起酒杯,舌头都有些大了。
“今朝有酒今朝醉!管他明日是与非!”
他环视着底下那些表情古怪的宾客,心中乐开了花。
对,就是这样!都给老子坐稳了!等会儿房子塌了,谁也别想跑!
严镜清坐在宾客席的首位,他看着那个醉得不省人事的李道安,浑浊的老眼里,闪过一丝得逞的冷笑。
不远处,几个看似普通的家丁,手已经悄悄按在了腰间的兵器之上。
只等子时一到,就算这房子不塌,他们也要让这位镇北王,血溅当场!
倒时就说是乱臣贼子看不下去,进行了报复。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李道安觉得,时机差不多了。
他猛地将手中的金杯往地上一摔,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压下了所有的丝竹之音。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汇聚到了他的身上。
李道安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他走到大殿中央,那双因为“醉酒”而显得有些迷离的眼睛,缓缓扫过全场。
“感谢……感谢诸位,赏光!”
他打了个酒嗝,脸上挂着最灿烂,也最愚蠢的笑容。
“来参加本王……这狗窝的落成大典!”
底下,一片压抑的窃笑声。
“本王这辈子,没啥大志向!就喜欢金子,喜欢美人,喜欢住大房子!”
李道安指了指自己脚下这片由黄金铺就的地板,又指了指身后那根歪得最离谱的承重柱,唾沫横飞。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今朝有酒今朝醉!”
他顿了顿,脸上露出了一个无比幸福的,即将解脱的笑容,用尽全身的力气,吼出了他准备了一夜的“临终感言”!
“房子塌了……别喊冤!”
话音刚落,全场死寂。
坐在角落里的夏清月,再也忍不住,猛地一掩嘴,泪水,无声地滑落。
房子塌了别喊冤……
她懂了。
大人这是在告诉他们,他为大夏所做的一切,都是心甘情愿,无怨无悔!
夏允文的身体,也猛地一颤。
他死死地攥着拳头,那双年轻的眼眸,瞬间赤红!
爱卿,你……你竟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龙儿那双清冷的眸子里,也泛起了水光。
她看着那个在所有人看来愚蠢无比,在她看来却无比伟大的男人,那颗冰封了多年的心,被狠狠地触动了。
李道安看着底下那群突然变得无比悲怆,一个个眼眶泛红的宾客,脑子里打上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什么情况?
我这临终感言,说得不够直白吗?
没等他反应过来,他又借着酒劲,吼出了那句他认为最能彰显自己“贪生怕死”本色的话!
“来!都给本王干了这杯!”
“咱们……黄泉路上,好作伴!”
说完,他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夏允文看着他那决绝的背影,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头顶!
黄泉路上好作伴……
他不是在说醉话!
他是在告诉朕!他将用自己的牺牲,为朕,为大夏,铺平前路!
“爱卿……”
年轻的帝王再也无法抑制,他猛地站起身,竟当着所有人的面,将杯中酒,洒于地上!
以酒祭天!
以酒,祭英雄!
李道安看着夏允文这波骚操作,彻底懵了。
大哥,你干啥呢?我就是喝多了句胡话,你还当真了?
他不知道,他这番话,在他那群“迪化”粉丝团的耳朵里,早已被自动翻译成了另一个版本。
——“此去,舍生取义,虽死无憾!愿诸君,共勉之!”
“大人高义!”
不知是谁第一个带头,魏征、霍去病……所有清流派官员,全都站了起来!
他们学着皇帝的样子,将杯中酒,尽数洒于地上!
那场面,仿佛不是在参加乔迁宴,而是在为一位即将奔赴刑场的英雄,送行!
李道安看着这荒诞的一幕,感觉自己的脑袋嗡嗡作响。
他感觉自己不是在作死,而是在参加自己的封圣大典。
算了,不重要了。
李道安摆了摆手,示意自己累了。
他心满意足地走下主位,他要去找个好位置,迎接自己光荣的结局。
在所有人惊疑不定的目光中,他径直走到了大殿最中央,那根倾斜了足足三十度,看起来最不结实,仿佛下一秒就要倒塌的承重柱之下!
他甚至还嫌站着不舒服,直接让赵铁柱给他搬来了一把太师椅。
他就那么大马金刀地,坐在那根随时可能带来死亡的柱子下面。
他缓缓地闭上了眼睛,调整了一个最舒服的姿势,脸上露出了一个无比安详,无比满足的笑容。
来吧。
我准备好了。
这个动作,像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夏允文和龙儿等人的心理防线!
他们彻底确认了!
李道安,就是要以身为阵眼!
他就是要用自己的死亡,来激活这座镇国大阵!
“快!保护大人!”霍去病第一个反应过来,他身后的禁军瞬间散开,将整个大殿暗中包围,警惕地盯着每一个可疑的人,防止有人破坏大人的“献祭”!
严镜清的杀手们,看着周围那瞬间变得森然的杀气,一个个脸色煞白,冷汗直流。
他们知道,今晚,没机会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大殿之内,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那个坐在“断头柱”下,闭目等死的男人身上。
李道安的心中,早已开始倒数。
十、九、八……
来了!
“咚——”
“咚——”
“咚——”
皇城方向,子时三刻的钟声,悠扬而又沉重地传来!
就是现在!
李道安的嘴角,缓缓勾起了一抹即将解脱的笑容。
然而……
一息,两息,三息……
预想中那房倒屋塌,血肉横飞的场面,并没有出现。
整个大殿,安静得可怕,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嗯?
李道安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他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只见,整个镇北王府,那座由无数神材堆砌而成的“狗窝”,非但没有坍塌。
反而,从地板,到墙壁,再到那根他寄予了全部希望的倾斜主梁……
每一块石头,每一根木料,都开始散发出一股淡淡的金色辉光!
整个王府,在这一刻,仿佛活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