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官道上缓缓行驶,车厢内却是一片死寂。
李道安蜷缩在角落里,双眼无神地盯着那块只有他能看见的虚幻面板,感觉自己的灵魂都被人抽走了。
功德护体。
业障勘探。
一个让他死不了,一个逼着他去作更大的死。
这狗日的系统,是真的一点活路都不给他留啊!
他缓缓闭上眼睛,他不想看了,也不想再挣扎了。
累了,毁灭吧!
“大人。”
夏清月的声音轻柔地响起,她端着一碗刚刚温好的参茶,小心翼翼地递了过来。
“您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喝点热的暖暖身子吧。”
李道安没有动,像一具没有灵魂的木偶。
夏清月看着他那副生无可恋的模样,心中一阵刺痛。
她知道,大人不是因为劳累,而是因为前方那片被称为“江南”的绞肉机。
“大人,”她轻声安慰道,“月儿知道您在担心什么。江南水深,严党势大,此去必定是龙潭虎穴,步步惊心。”
“但月儿相信,以大人的神机妙算,无论前方是何等险恶的杀局,都必定能逢凶化吉,马到功成!”
李道安的眼角抽搐了一下。
神机妙算?马到功成?
姑娘,你哪只眼睛看到我马到功成了?我他妈现在连自杀都功成不了!
他现在无比怀念当初在石盘县的日子,那时候的他,虽然也死不掉,但至少还有个盼头。
现在呢?他连盼头都被这该死的系统给没收了。
他有气无力地睁开眼,目光漫无目的地在车厢里扫过。
赵铁柱正坐在车辕上,一边赶车一边哼着小曲,那憨厚的脸上写满了对未来的憧憬,身上干干净净,没什么特别的感觉。
夏清月跪坐在他对面,眼中闪烁着智慧和崇拜的光芒,身上带着一股淡淡的、如同兰草般的清香。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了那个角落里,始终一言不发,像一尊冰雕般的女护卫,洪袖身上。
就在他的视线与洪袖接触的一刹那,那股令人作呕的“晦气”感,再次如同潮水般涌了上来!
这一次,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清晰!
他仿佛能“看”到,一缕缕肉眼不可见的,如同厨房油烟般污浊的黑色雾气,正丝丝缕缕地缠绕在洪袖的身上。
那不是幻觉,而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生理性排斥!
李道安猛地坐直了身体,死死地盯着洪袖,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
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女人,果然有问题!
他的异常反应,立刻引起了车厢内所有人的注意。
夏清月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见他正盯着新来的护卫,不由得心中一动。
难道,大人发现了什么?
洪袖也感受到了那道仿佛要将她看穿的目光,心中瞬间警铃大作!
她下意识地绷紧了全身的肌肉,手也悄悄按在了腰间的软剑上。
他发现了?他发现我的身份了?
这个念头让她手心瞬间沁出了一层冷汗。
她强迫自己保持镇定,迎着李道安的目光,装出一副疑惑不解的样子。
车厢内的气氛,一瞬间变得无比诡异。
赵铁柱也感觉到了不对劲,他回头看了一眼,挠了挠头,不解地问:“大人,怎么了?是洪姑娘有什么不对吗?”
李道安没有回答。
他缓缓地收回目光,再次躺了下去,用被子蒙住了自己的头。
他明白了。
他彻底明白了!
这个该死的【业障勘探】,根本不是什么狗屁“晦气”探测器!
它就是一个“功德KpI”指示器!
谁身上的“黑气”越重,就说明谁的“业障”越深,谁就是越大的坏蛋!而干掉这些坏蛋,能获得的“功德”也就越多!
这个系统,不仅给他上了物理免疫,还他妈自带了“打怪雷达”!
它这是要逼着他,朝着那些最危险、最强大的敌人脸上冲啊!
李道安感觉自己的人生,已经从一部悲剧,彻底变成了一部玄幻恐怖片。
……
马车在诡异的气氛中,又行驶了数日。
终于,在李道安快要把自己憋疯之前,车队抵达了真正的江南地界——苏州府。
作为江南最繁华的州府之一,苏州的富庶,远超李道安的想象。
高大巍峨的城墙,宽阔整洁的街道,车水马龙,人声鼎沸。
街边商铺林立,楼阁连云,往来的行人个个衣着光鲜,脸上洋溢着富足安逸的神情。
好地方啊!
李道安撩开车帘,看着这片纸醉金迷的景象,心中那颗求死之心,又一次死灰复燃了。
青州那种穷乡僻壤都能捞几十万两,在这苏州,我要是放开了手脚贪,贪个几百万两,是不是跟玩一样?
到时候,我就不信那狗皇帝还能保我!
他正美滋滋地盘算着自己全新的“苏州作死计划”,一股浓烈到让他几乎要窒息的恶心感,猛地冲上了他的脑门!
“唔……”
李道安脸色一白,忍不住干呕了一声。
他下意识地捂住胸口,惊骇地看向窗外。
只见那繁华的街道,那熙攘的人群,那一张张看似安逸富足的笑脸……在此刻他的“眼”中,全都变了样!
一缕缕,一团团,浓郁得化不开的黑色雾气,从每一个角落,每一个人的身上升腾而起,最后汇聚在苏州府的上空,形成了一片巨大无比的“业障”漩涡!
整个苏州城,在他看来,就像一个表面光鲜亮丽,内里却早已腐烂流脓的巨大疮疤!
那股令人作呕的气息,无孔不入,疯狂地刺激着他那被功德之力洗涤得过分“纯净”的灵魂。
“大人,您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夏清月见他不对劲,连忙关切地问道。
“没……没什么。”李道安强忍着那股翻江倒海的恶心感,放下了车帘,“可能是晕车了。”
他缩回车厢,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感觉自己多看一眼,都可能会当场吐出来。
太可怕了。
这个地方,简直就是地狱!
就在这时,车队缓缓停了下来。
赵铁柱在外面高声禀报:“大人,苏州府的同知宋大人,带着一众官吏,在城门口迎接您来了!”
李道安的心,咯噔一下。
他强打起精神,撩开车帘的一角,向外看去。
只见车队前方,站着一排穿着官服的官员,为首的一人,约莫四十出头,身材微胖,面白无须,脸上挂着一副热情洋溢、如沐春风的笑容。
“下官苏州府同知宋之问,率合府官吏,恭迎巡抚大人大驾光临!”
那人躬身行礼,姿态谦卑到了极点,声音洪亮,充满了真诚。
然而,在李道安的“视界”里。
这个满脸和善的宋同知,简直就是一个行走的“业障”聚合体!
那缠绕在他身上的黑色雾气,比之前在洪袖身上看到的,浓郁了何止十倍!
黑得发亮,黏稠得如同化不开的石油,甚至在他头顶上方,形成了一个不断滴落着黑色液体的微型漩涡!
一股比刚才强烈百倍的恶心感,直冲李道安的天灵盖!
他看着那个笑容可掬的宋之问,就像在看一坨会呼吸、会说话、还会笑的巨大粪球!
“呕……”
李道安再也忍不住,当着所有人的面,扶着车门,哇的一声,吐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