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地渊界压抑的氛围中,又滑过了半月。
寂灭山(原归墟谷)外围,气氛日益紧张。暗影妖蝠传回的情报越来越频繁,也越来越令人心惊。圣殿的封锁圈正在不断收紧,隶属于不同派系的巡逻队,如同嗅到腐肉的鬣狗,开始在寂灭山力场边缘频繁出没,试探性的攻击与小规模的摩擦时有发生。
乌桓率领的自由之刃,凭借着对地形的熟悉和悍勇的作风,配合妖蝠的侦查,打了几场漂亮的伏击与骚扰,延缓了圣殿探查的步伐,但也付出了数人伤亡的代价。所有人都明白,这仅仅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序曲。真正的威胁——天诛、地灭两位尊者及其直属的血煞卫主力,如同悬顶之剑,随时可能斩落。
寂灭山内部,则在清虚道人的统筹下,如同一个高速运转的战争堡垒,进行着最后的备战。
墨麟成功与岩晶族、风语精灵达成了盟约。岩晶族派来了数十名精锐战士,他们身躯由坚硬的灵岩构成,力大无穷,且能短暂融入山石,是构筑防御工事的绝佳助力,此刻正与地火侏儒一起,在环形山外围险要处,夜以继日地加固着岩堡和陷阱。风语精灵则带来了他们对自然与风元素的独特亲和力,他们轻盈的身影穿梭在林立的石笋与扭曲的地形间,布下一个个无形的风缚结界与预警法阵,极大地增强了寂灭山的感知与控场能力。
钱多多几乎掏空了墟殿目前能动用的所有资源,通过暗影商会和几条隐秘的黑市渠道,购入了大量一次性的攻击符箓、阵盘,以及专门针对合击之术的“扰灵幡”、“断魂钟”等偏门法器。他将这些物资分发给每一支防守小队,确保在关键时刻能爆发出最强的阻击火力。
石崆石龙兄弟,则成为了寂灭山力场边缘最令人瞩目的两道风景。他们几乎常驻在那片混沌归墟气息最浓郁、也最危险的区域,凭借着《撼山体》的强悍与凌霄传授的粗浅吸纳法门,疯狂地锤炼着自身。兄弟二人的皮肤呈现出一种暗沉的金铁色泽,气血运转时,甚至隐隐带上了丝丝灰蒙蒙的混沌气流,举手投足间力量暴涨,距离突破金丹中期已然不远。他们是墟殿目前除了清虚道人之外,最强的正面战力,也是所有人心中的定心丸之一。
而这一切努力的核心,那个沉睡在石洞中的人,依旧是最大的变数。
石洞内,养魂香的青烟似乎比往日淡薄了些许,那截养魂木枝干的光芒也黯淡了不少。凌霄静静地躺在石台上,面容依旧苍白,气息微弱。但若是有感知极其敏锐者在此,便能发现,他那如同死寂深渊的识海深处,正发生着极其微妙,却又堪称惊天动地的变化。
凌霄的意识,依旧被困在那片无垠的灰色混沌之中。这里没有上下左右,没有过去未来,只有永恒的、令人窒息的“寂灭”。那丝代表他本我的混沌灵光,比之前凝实了微不可察的一丝,却依旧如同狂风中的残烛,随时可能被同化、湮灭。
《寂灭心灯》的经文,如同涓涓细流,在他近乎凝固的意念中缓缓流淌。并非具体的修炼法门,而是一种意境,一种于绝对死寂中,观想真我、凝聚不灭意志的法门。
“观想……真我……”
“寂灭非空,乃万物之归宿,亦为新生之起点……”
“心灯一盏,照破无明,勘破生死,于永恒沉寂中,觅得一点不灭灵光……”
起初,这些经文如同天书,在这片连“我”这个概念都快要消失的境地中,毫无意义。但凌霄那源自末世挣扎、历经两世磨砺的坚韧意志,让他没有放弃。他一遍遍地咀嚼着这些文字,摒弃其表象,直指其核心意境。
他不再单纯地抵抗那寂灭的侵蚀,而是尝试着去“理解”它,去“感受”它。他放任自己的意识碎片,融入那灰色的混沌,去体会那万物终结的苍凉,那纪元轮回的必然,那放下一切执念后的终极宁静……
这是一种极其危险的尝试,如同在万丈深渊上闭目行走,十有八九会彻底沉沦。无数个瞬间,他的意识几乎就要彻底散开,融入那永恒的寂静,放弃所有的挣扎与痛苦。
但每一次,在最危险的关头,总有一些东西,如同锚点般,将他即将涣散的意识重新拉回。
是秦婉燃魂时那决绝而释然的笑容。
是石崆石龙憨厚却坚定的“愿为主人分忧”。
是清虚道人亦师亦友的扶持与信任。
是墨麟眼中重燃的种族希望。
是钱多多那看似贪财实则精明的运作。
是乌桓等散修在绝境中爆发出的血性。
是前世龙城覆灭时的不甘与怒火。
是内心深处对超越、对自在、对掌控自身命运的终极渴望!
这些记忆、情感、执念,如同散落在无边黑暗中的星辰碎片,虽然微弱,却真实不虚。它们构成了“凌霄”这个存在的根基,是区别于这片绝对寂灭的、“生”的证明!
“寂灭……并非虚无……”
“它包容一切,终结一切,却也……承载着一切逝去的痕迹……”
“我的存在,我的记忆,我的道……即便归于寂灭,亦是我之寂灭,而非被它同化!”
一个明悟,如同黑暗中划过的闪电,骤然照亮了他的心神!
那丝混沌灵光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不再是挣扎求存的光芒,而是一种……包容、理解、甚至开始尝试“驾驭”这片寂灭的主动之光!
他以这丝灵光为核心,开始疯狂地吸纳周围那同源的、却更加浩瀚精纯的寂灭意境!不再是之前的被动侵蚀,而是主动的吞噬与炼化!
意识之海中,那无边的灰色混沌开始以灵光为中心,缓缓旋转,形成一个旋涡。旋涡中心,那点灵光越来越亮,越来越凝实,其形态……竟开始向着一点微小的、摇曳的、仿佛随时会熄灭,却又散发着不屈不灭意志的——灯焰转化!
心灯初燃!
虽然只是雏形,微弱得可怜,但这意味着,凌霄的意识,已经开始从纯粹的被动防御,转向了主动的适应与掌控!他开始在这绝对的死境中,开辟属于自身的“存在”!
几乎在凌霄识海中“心灯”雏形形成的同一瞬间——
“嗡——!!!”
环形山上空,那枚一直缓缓旋转、维持着相对稳定的寂灭龙珠,猛地发出一阵低沉的、却仿佛直接作用于所有生灵神魂深处的嗡鸣!
珠体表面,那原本如同星云般缓缓流动的混沌气流,骤然变得狂暴起来!灰、黑二色光芒激烈冲突,边缘处甚至迸射出细密的、扭曲空间的闪电!整个珠体的体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微微膨胀、收缩,极不稳定!
笼罩整个寂灭山的无形力场也随之剧烈波动起来!那原本被“引龙归墟阵”引导得相对温和的寂灭气息,陡然变得极具攻击性,如同无形的潮水,冲击着大阵的壁垒,甚至开始反噬主持阵法的墨麟等人!
“怎么回事?!”墨麟一口鲜血喷出,骇然望向天空中的龙珠,“龙珠的能量突然变得极其狂暴!”
清虚道人瞬间出现在石洞外,脸色凝重无比地看着异变的龙珠,又猛地看向洞内沉睡的凌霄。“是凌小友!他的意识正在发生剧烈变化,引动了龙珠本源的共鸣!”
这异变立刻引起了外界的反应。
寂灭山力场边缘,一支正在试探性攻击阵法的、隶属于天诛尊者派系的圣殿小队,猝不及防下,被那陡然增强的寂灭力场扫中,三名金丹修士连惨叫都未发出,便瞬间血肉消融,化为飞灰,连金丹都未能逃脱!只有那名元婴初期的队长见机得快,燃烧精血遁出数百丈,才侥幸捡回一命,却也吓得魂飞魄散。
消息立刻传回了圣殿在黑煞城的前沿大营。
营帐内,两名长相几乎一模一样、身穿暗金血纹战甲、面容冷峻如万载寒冰的中年男子,同时睁开了眼睛。正是天诛、地灭二位尊者。
“能量异动?力场增强?”天诛尊者声音冰冷,不带丝毫感情。
“看来那小子还没死透,而且在搞什么名堂。”地灭尊者嘴角勾起一丝残忍的弧度,“也好,省得我们对付一个死气沉沉的乌龟壳无趣。”
兄弟二人对视一眼,心意相通。
“传令,血煞卫第一、第二军团,随我兄弟二人,出击!”
“是时候,碾碎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蝼蚁,取回属于圣殿的东西了!”
轰隆隆——!
黑煞城内,煞气冲天而起,如同血色的狼烟!两千名最精锐的血煞卫,结成森严的战阵,在天诛地灭两位化神后期尊者的带领下,如同移动的血色山峦,带着碾碎一切的恐怖气势,径直朝着寂灭山的方向,压境而来!
乌云压城城欲摧!
寂灭山内,警钟长鸣!所有人员立刻进入最高战斗状态!
清虚道人立于环形山最高处,衣袍在狂暴的能量风中猎猎作响,他望着远方那迅速逼近的血色洪流,又看了看天空中异动不止的寂灭龙珠,最后将目光投向那依旧沉寂的石洞。
他的手,缓缓握紧了背后的剑柄。
“凌小友,时间……不多了。”
石洞内,凌霄识海中那点初燃的“心灯”灯焰,在外部巨大压力的刺激与内部寂灭意境的疯狂冲击下,摇曳得更加剧烈,仿佛下一刻就要熄灭,却又在某种极致坚韧的意志支撑下,顽强地燃烧着,并且……以一种缓慢而坚定的速度,吸收着周围的“燃料”,开始一丝丝地……壮大!
苏醒的契机,与毁灭的危机,同时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