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淮是被窗外刺眼的阳光唤醒的。
他揉了揉酸涩的双眼，发现自己竟靠着墙壁睡了一夜。浑身的骨头像是散了架，尤其是眉心处，依旧残留着隐隐的胀痛，提醒着他昨夜那场徒劳无功、却又耗尽心神的精神试验。
聚气丹……没有出现。
果然，只是妄想。
他扶着墙壁，有些踉跄地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僵硬麻木的四肢。一股难以言喻的空虚和失落感萦绕在心头，如同阴霾，驱散了成为外门弟子本该有的喜悦。
简单洗漱，换上了那套崭新的、代表着外门弟子身份的青色服饰。布料柔软，剪裁合身，与他之前那身粗糙灰暗的杂役服有着云泥之别。可穿着这身衣服，他却感觉不到半分轻松，反而像是套上了一层无形的枷锁。
今日，他需要去任务堂领取他这个月的弟子例份。
推开院门，清晨的阳光洒落，带着暖意。前山的空气清新，灵气充盈，远处传来隐约的晨钟声和弟子们修炼的呼喝声。一切都充满了生机与希望。
可周淮的心，却沉甸甸的。
他沿着青石铺就的小路，走向位于前山中央区域的任务堂。路上遇到的其他外门弟子，大多行色匆匆，或独自沉思，或三两结伴低声交谈。偶尔有人注意到他这个生面孔，投来一瞥，目光中多是淡然，少了几分在杂役区时常见的鄙夷，但这并未让他感到多少安慰。
任务堂是一座恢宏的大殿，人来人往，颇为热闹。巨大的玉璧上滚动发布着各种宗门任务，贡献点奖励不一。不少弟子聚集在玉璧前，挑选着适合自己的任务。
周淮没有去看那些任务，他径直走向大殿一侧负责发放弟子月例的偏殿。
这里排队的人不多，很快轮到了他。
值守的是一位面容普通、没什么表情的执事弟子。周淮递上自己的身份令牌，执事弟子接过，在一块更大的玉珏上划了一下，确认信息，然后从身后的架子上取出一个标准的储物袋，动作麻利地递还给他，整个过程平淡无奇，没有丝毫特别。
“下品灵石十块，辟谷丹三瓶，清心符两张。本月例份，无误则签字。”执事弟子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如同在完成一件再寻常不过的流程。
周淮接过那个略显陈旧的灰色储物袋，入手微沉。他下意识地用神念探入其中——成为外门弟子后，哪怕修为低微，也已能初步运用神念。
储物袋空间不大，里面的东西一目了然。
十块棱角分明、散发着微弱灵光的下品灵石。三只粗糙的白玉瓶，里面应该是辟谷丹。两张绘制着简单符文、灵气内敛的黄色符纸。
一切正常，与他所知的外门弟子标准例份毫无二致。
果然……
他心中最后一丝不切实际的期待，也彻底熄灭了。他拿起旁边备好的毛笔，准备在那份记录玉简上签下自己的名字。
然而，就在他的神念即将从储物袋中收回的瞬间，他的动作猛地僵住了！
他的神念，在储物袋那个不起眼的角落里，触碰到了一个……本不该存在的东西！
那是一个巴掌大小、质地略显粗糙的白色玉瓶！瓶身冰凉，与他昨夜在脑海中“幻想”的那个瓶子，一模一样！
周淮的心脏，在那一刻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骤然停止了跳动！血液疯狂地涌向头顶，耳边嗡嗡作响，眼前甚至出现了一瞬间的黑视！
他几乎是不敢置信地，用神念再次仔细“看”向那个角落。
没错！
就是一个白色的玉瓶！静静地躺在那里，混在几块灵石之间，毫不起眼，却又如此刺眼！
他强行压下几乎要破胸而出的心跳，手指微微颤抖着，几乎是凭借本能，在那玉简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然后，一把抓起那个储物袋，紧紧攥在手里，仿佛握着一块烧红的烙铁。
“下一个。”执事弟子面无表情地喊道。
周淮如同梦游般，脚步虚浮地离开了偏殿，甚至忘了基本的礼节。他穿过熙攘的人群，走出任务堂，来到一处相对僻静的角落，背靠着一棵古树粗糙的树干，才勉强支撑住有些发软的身体。
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天灵盖。
他再次将神念沉入储物袋，死死锁定在那个白色的玉瓶上。
不会错……绝对不会错！
他颤抖着，将那个玉瓶从储物袋中取了出来。
实物入手，那冰凉的触感，那粗糙的质地，无比真实地告诉他，这不是幻觉！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拔开了那个紧紧塞住的瓶塞。
一股淡淡的、带着一丝苦涩药味的清香气味，瞬间弥漫开来，钻入他的鼻腔。
他小心翼翼地将瓶口倾斜，倒出一颗丹丸在掌心。
龙眼大小，色泽乳白，表面略显粗糙，散发着微弱的灵气波动。
聚气丹！
而且，看这成色，品质似乎……还不错？
周淮握着丹药瓶的手，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出现了……真的出现了！
就在他昨夜尝试“幻想”，并且失望睡去之后。就在今天，他以一种完全“合理”的方式——宗门发放的弟子例份——得到了它！
巧合？
一次是巧合，两次……还能是巧合吗？
李仙长莫名的青睐，问心路上的“侥幸”通过，还有现在……这瓶凭空多出来的、与他昨夜“幻想”完全一致的聚气丹！
狂喜，如同压抑已久的火山，终于冲破了所有疑虑和恐惧的封锁，在他胸腔里轰然爆发！一股滚烫的热流瞬间涌遍全身，让他几乎要激动得呐喊出来！
是真的！他的“念想”！真的拥有不可思议的力量！能够影响现实！
这不再是妄想，不再是自我欺骗！这是真实不虚、发生在他身上的奇迹！
他紧紧攥着丹药瓶，仿佛攥住了通往无上大道的钥匙，眼中迸发出前所未有的光亮。
然而，就在这极致的狂喜几乎要将他淹没的下一刻，一股细微的、却不容忽视的异样感，如同冰冷的毒蛇，悄然缠上了他的心神。
他感到一阵轻微的头晕。
并非因为激动，而是一种源自精神深处的、熟悉的疲惫和空虚感，与他昨夜耗尽心神试验后的感觉，如出一辙！
这感觉很微弱，一闪即逝，若非他此刻心神高度集中，几乎会被忽略。
但周淮捕捉到了。
狂喜的浪潮骤然退去，冰冷的理智重新占据上风。
他脸上的兴奋之色渐渐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深深的惊疑和……恐惧。
这力量……并非没有代价！
昨夜的精神消耗，今早这突如其来的头晕……
难道，使用这“念想”之力，需要消耗他的……心神？或者说，是某种更本质的东西？
他看着手中那瓶聚气丹，原本觉得滚烫的玉瓶，此刻却仿佛带着一丝寒意。
他得到了梦寐以求的丹药，验证了匪夷所思的能力。
可他却高兴不起来了。
这力量从何而来？为何会出现在他身上？使用它，究竟需要付出怎样的代价？那轻微的头晕，仅仅是开始吗？
一个个疑问，如同沉重的巨石，压在他的心头。
他握着丹药，站在原地，阳光依旧明媚，灵气依旧充盈，可他却感觉不到半分轻松。前路似乎敞开了一条通天大道，但这条道的下方，却是深不见底的迷雾深渊。
他站在原地，沉默了许久。
最终，他将那瓶聚气丹小心地收回了储物袋，如同收藏一件危险的禁忌之物。
他抬起头，望向任务堂那恢宏的殿宇，目光复杂难明。
验证，成功了。
但随之而来的，并非解脱，而是更深、更沉的疑虑和……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