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场上,图蛮单膝跪地的身影,像一尊被悲愤浇筑的雕塑。
他嘶哑而决绝的誓言在死寂的空气中冲撞,字字泣血。
阿紫立于他身侧,紧攥的软鞭,是她无声的立场。
【很好。】
【一支濒临破碎的队伍,终于有了凝聚的内核。】
【虽然这个内核,是复仇。】
陈十三心中古井无波,他接下了这份效忠,也接过了这份血债。
他上前一步,伸手,扣住图蛮的臂膀,将他从地上拎了起来。
动作并不粗暴,却蕴含着一股不容抗拒的意志。
“仇,要报。”
“但脑子,不能热。”
他的声音是一柄冰冷的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两人被怒火焚烧的理智。
“此地已是死局,所有线索都被抹去。”
“对方敢用这种杀鸡取卵的手段,就没打算留下任何痕迹。”
陈十三的视线掠过遍地尸骸,最终投向圣殿的方向。
“回巫神殿,把‘西域邪佛’四个字,告诉大祭司。”
“敌人比我们想的更狠,我们的计划,也要变。”
图蛮和阿紫身体剧震。
是啊。
他们在这里嘶吼,在这里流泪,除了宣泄情绪,毫无用处。
只有回去!
整合巫神教全部的力量,才有一线生机!
图蛮深吸一口气,将那片翻腾的血海强行压入心底,重重点头。
“好!”
阿紫也抹掉脸上最后的湿痕,眸光重新淬炼出锋芒。
再看向陈十三时,她眼中的敌意与不甘已然消退,转为一种纯粹的、不得不承认的信服。
“走!”
陈十三低喝,转身便向寨外掠去,再未回头看这片焦土一眼。
图蛮与阿紫毫不迟疑,立刻提气跟上。
黎明前最深沉的黑暗里,三道身影如离弦之箭,决然地消失在密林深处。
……
归途如寂。
唯有风声如泣,与三人急促的衣袂破空声交织。
图蛮沉默地跟在陈十三身后半步距离,他高大的身躯不再是为了展示骄傲,而是一种近乎本能的护卫姿态。
他盯着前方那个并不雄壮、却无比牢靠的背影,眼神变幻。
嫉妒?
早已被现实击得粉碎。
不甘?
更像一个笑话。
如今剩下的,唯有信服,和那份被强行锁在胸腔里,几乎要将他撑爆的血海深仇。
他现在,是陈十三指向的刀。
也是护住他的盾。
阿紫殿后,她的心绪,比这南疆的密林还要纷乱。
她的目光总是不受控制地,飘向最前方那个中原人的背影。
这个混蛋……
他到底是什么人?
为什么他能那么轻易地看穿人心?为什么在所有人都崩溃的时候,他还能冷静得像一块冰?
还有……
阿紫的脸颊莫名发烫。
她想起了不久前,他贴在她耳畔,用那灼人的气音说话的场景。
想起了那句“你死了才好”。
现在回想,那句话,简直荒谬得可笑。
一种陌生的、不受控制的情绪,如细密的藤蔓,缠得她心慌。
她发现自己竟然在害怕。
不是怕他。
是怕他会出事。
她用力晃了晃头,想把这些杂念甩出去,可那个背影,却像一道烙印,刻在了她的眼底。
……
连续高强度的奔袭,图蛮和阿紫,都感到了疲惫。
“休息一会。”
陈十三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响起。
他停在一处山涧旁,气息悠长平稳,仿佛只是在林间散步。
图蛮和阿紫如闻天籁,各自靠着树干,压抑着粗重的喘息。
陈十三走到涧边,掬水洗脸,冰凉的泉水让他精神一振。
他站起身,视线无意间扫过正在调息的阿紫。
眉头,几不可察地一皱。
他什么也没说,迈步走了过去。
阿紫正闭目调理内息,忽觉光线一暗,一道身影已笼罩了她。
她警惕地睁眼,便看到陈十三正站在她面前,低头俯视着她。
“你……”
阿紫被他看得有些发毛,下意识反问,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底气不足。
陈十三没理会她。
他的目光,落在了她白皙的手臂上。
那里,有一道被毒藤划开的伤口,周围泛着一圈不正常的乌青,毒素显然未清。
“手。”
陈十三吐出一个字,言简意赅。
“什么?”
阿紫没反应过来。
陈十三失去了耐心。
他探出手,一把抓住了阿紫的手腕。
“啊!你干什么!”
阿紫浑身一僵,惊叫着便要挣扎。
可陈十三的手指如钢箍,一股蛮横的力量顺着手腕传来,让她瞬间失去了所有反抗的力气!
“别动。”
陈三爷的声音里,透着一丝冷意。
图蛮闻声看来,刚要起身,却在看清陈十三的动作后,又迟疑地坐了回去。
阿紫又急又恼,一张俏脸瞬间涨红。
这混蛋!
他想干什么!
就在她准备催动本命蛊拼死一搏时,一股奇异的感觉,从手腕处传来。
陈十三的食指,点在了她发黑的伤口上。
下一瞬,一股无形无质,却带着一种阴冷旋涡般吸力的气劲,钻入她的伤口!
北冥真气!
阿紫只觉伤口传来一阵酥麻刺骨的痛感,仿佛有无数根看不见的细针,正从她的血肉里,将什么东西强行往外拉扯!
她骇然低头,能清晰地看到,伤口周围那圈乌青,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淡、消散,最终被吸入陈十三的指尖。
前后不过三息。
那股纠缠不休的毒素,便被抽得一干二净!
陈十三松开手。
“毒清了,自己包扎。”
他的语气,像是在吩咐下人擦拭一件兵器。
说完,他便转身走开,继续去研究山涧里的水流,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顺手拍掉了一点灰尘。
阿紫整个人都僵住了。
她看着自己的手臂,伤口仍在,但火辣辣的刺痛感已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清凉。
手腕上,似乎还残留着他指尖的温度,和他那股霸道得不讲道理的气息。
她抬起头,望着那个平静的侧脸,心头五味杂陈。
这个男人,连帮人都帮得如此理所当然,如此……不带任何情绪。
就好像,他不是在为一个姑娘疗伤。
而是在清理一件,沾了污渍的工具。
阿紫沉默地从腰间皮囊里,取出最好的伤药,一圈圈为自己仔细包扎。
这一次,她一个字都没说。
……
穿过那道熟悉的、轰鸣作响的瀑布。
巫神教圣地,那片与世隔绝的洞天福地,重现眼前。
然而,迎接他们的,却不是往日的宁静。
当教众们看到归来的三人,看到图蛮和阿紫那一身血污狼狈、神情凝重如铁的模样时,一股紧张而警惕的气氛,瞬间在人群中引爆。
出大事了!
不等三人走向巫神殿。
两道身影,一黑一白,已如鬼魅般自殿前广场挪移而来,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那两道强横无匹的气息,如两座大山,轰然压下!
“图蛮!阿紫!”
来者声音冰寒,带着质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