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郊,极乐山庄旧址。
曾经歌舞升平、暗藏龌龊的销魂窟,如今已是一片断壁残垣。
但在今天,这片废墟却成了整个大周王朝的视线焦点。
一座临时搭建的巨大法场,就立在山庄的正门前。
法场四周,人山人海,黑压压的一片,一眼望不到尽头。
数万百姓自发从京城各处涌来,将此地围得水泄不通,连远处的山坡上都站满了人。
他们的脸上,带着激动,带着快意,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扬眉吐气。
“陛下圣明!陛下万岁!”
“杀得好!杀光这些无法无天的畜生!”
“我大周有救了!有救了!”
“今天这天,可真蓝啊!老天爷都开眼了!”
压抑了太久的怨气,在这一刻尽情宣泄。
声浪如同海啸,一波接着一波,震得人耳膜生疼。
这是律法对权贵的一次史无前例的胜利。
这是平民对特权的一次酣畅淋漓的宣战。
他们每一个人,都想亲眼见证,那些曾经高高在上、视人命如草芥的王孙公子,是如何人头落地的!
法场最高处,一座临时搭建的监刑台上,明黄色的华盖如同烈日,昭示着此地主人的至尊身份。
女帝赵凛月一身玄色龙袍,头戴帝冕,负手而立。
她没有佩戴任何繁复的头饰,一头乌发仅用一根简单的玉簪束起,却自有一股君临天下的威仪,俯瞰着脚下属于她的江山。
卫峥如一尊铁塔,沉默地立于女帝身后,眼神如鹰,扫视着下方攒动的人头,警惕着任何一丝可能的异动。
卫峥之后,则是巡天鉴的几位“卧龙凤雏”。
朱珠珠难得地没有抱着零食,一张圆脸在烈日下被晒得有些发红,她小声对陈十三嘀咕:“啥时候散场啊,晚了,城里‘百味楼’的酱肘子肯定要被抢光了。”
风自怜今日穿了一身月白色的锦袍,袍角用银线绣着繁复的卷云纹,骚包到了极致。他一手持着一柄白玉折扇,另一只手则捏着一方雪白的丝帕,正慢条斯理地擦拭着自己手指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尘。
“啧,这风沙也太大了些,吹乱了本使的发髻,真是罪过。”
他微微蹙眉,用只有身边人能听到的声音抱怨着。
“还有这空气里的味道,混杂着汗臭、尘土和……愚昧的狂热,简直是对嗅觉的公开处刑。”
陈十三站在他身旁,闻言嘴角不由自主地抽搐了一下。
都这种时候了,这家伙还在意自己的发型和空气质量?
真是个究极的水仙花。
他的目光快速扫过全场,心中那股从昨夜端王失踪后就一直盘踞的不祥预感,此刻愈发浓烈。
不对劲。
太不对劲了。
端王赵康,那个为了儿子能跪在女帝面前磕到满脸是血的枭雄,竟然没有来!
他去哪了?
他要做什么?
陈十三的心,一点点往下沉。
他有一种强烈的直觉,今天这出看似已经尘埃落定的“公道”,绝不会这么轻易地落下帷幕。
他只希望,自己那不祥的预感,是错的。
“午时三-刻-到!”
随着监斩官一声悠长高亢的唱喏,人群的喧嚣瞬间达到了顶峰。
“带人犯——!”
沉重的铁链拖拽地面的声音响起,七名披头散发、形容枯槁的囚犯,被如狼似虎的玄衣卫押上了刑台。
为首的,正是端王府二公子,赵玉楼。
他早已没了往日的嚣张跋扈,浑身筛糠般颤抖,脸上涕泗横流,腥臊的尿液顺着裤管滴滴答答地落在刑台上,散发出一阵恶臭。
当看到台下那数万双恨不得将自己生吞活剥的眼睛时,他最后一丝心理防线彻底崩溃,“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声音凄厉得像只被掐住脖子的鸡。
“父王救我!父王救我啊!”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看到这些往日高高在上、视人命如草芥的权贵子弟,如今如同丧家之犬般跪在自己面前,百姓们爆发出更加热烈的欢呼与咒骂。
无数的烂菜叶、臭鸡蛋,甚至石子,如同雨点般砸向刑台。
风自怜反应极快,折扇一展,便将几枚飞向他这边的臭鸡蛋精准地挡开,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嫌恶:“粗鄙!野蛮!”
女帝赵凛月冷漠地看着台下的一切,感受着那股从万民心中喷薄而出的、最纯粹的拥戴与敬意。
她的眼神,愈发坚定。
这,就是她要的江山。
这,就是她要的公道!
她缓缓抬起手。
这个简单的动作,仿佛带着无穷的魔力。
原本喧嚣震天的法场,瞬间安静了下来,数万双眼睛,齐刷刷地望向了高台之上那位风华绝代的女帝。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等待着那两个代表着正义与审判的字眼。
赵凛月冰冷的目光扫过跪在台上的赵玉楼,薄唇轻启,正欲下令。
“行……”
就在“刑”字即将脱口而出的瞬间!
一股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浩瀚如天威般的恐怖意志,毫无征兆地,从九天之上轰然降临!
嗡——!
整个法场瞬间死寂。
不是安静,是死寂。
风停了。
旗不动了。
数万百姓脸上的狂热表情瞬间凝固,仿佛变成了一尊尊栩栩如生的雕塑。
每个人的心脏,似乎忘记了跳动,灵魂深处涌起一股无法抗拒的冲动,想要对天空跪拜。
那并非杀意,而是一种更加纯粹、更加古老的威严。
是天在看,是神在临。
是凡人,在仰望苍穹时,源自血脉与灵魂最深处的颤栗!
高台之上。
陈十三瞳孔骤缩,浑身的汗毛在刹那间根根倒竖!
在那股意志降临的前一刹那,他体内的九阳真气就已自行疯狂预警,此刻更是化作护体罡气,死死抵御着那股几乎要将空间都凝固的力量!
这是什么力量?!
四境归真?
不!就算是卫峥全力爆发,也绝没有这般气势!
这是……超越了归真之境,触及到了“法”与“理”层面的力量!
卫峥的反应快到了极致,在那股压力降临的瞬间,他便一步跨出,如山岳般挡在了女帝身前。
“保护陛下!”
卫峥一声暴喝,归真之境的修为全力爆发,却也只是勉强在周身撑开一小片安宁之地。
朱珠珠的脸色一片煞白,但眼神却亮得吓人,那是棋逢对手的战意与兴奋。
就连一向骚包的风自怜,此刻也收起了他那柄白玉折扇,脸色凝重。
那双总是带着几分轻佻的桃花眼,此刻满是忌惮。
他完美的发髻,被一股无形的气流吹得微微散乱,这让他比感受到死亡的威胁还要难受。
唯有女帝赵凛月,在那如山威压之下,竟依旧站得笔直。
她抬起头,那张绝美的脸上,没有恐惧,只有被触犯了逆鳞的、滔天的冰冷与愤怒!
是谁?!
是谁敢在她的法场,挑战她的皇权?!
就在这极致的压抑之中,异变陡生!
“锵啷——!”
一声清脆刺耳的金属断裂声,突兀地响起!
紧接着,仿佛是连锁反应!
“锵啷!锵啷!锵啷……”
一连七声脆响,接连不断!
只见刑台之上,那七名膀大腰圆的刽子手手中高高举起的、重逾百斤的鬼头刀,竟在同一时刻,毫无征兆地……从中断裂!
不,不是断裂!
陈十三的眼力远超常人,他看得分明!
那厚重的刀身,仿佛被岁月瞬间侵蚀了千年万年,在一片死寂之中,无声无息地化作了漫天飞扬的铁锈粉末,被微风一吹,便消散在了空气里。
言出法随,朽铁之法!
这是直接从规则层面上抹去了这些刀的“锋锐”与“坚固”!
七名刽子手呆呆地举着光秃秃的刀柄,脸上的表情,比见了鬼还要惊骇。
全场,死寂。
那股浩瀚的威压,来得快,去得也快。
当压力消散,空气重新开始流动时,数万百姓才如梦初醒,一个个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脸上写满了茫然与恐惧。
发生了什么?
刚才……发生了什么?!
高台之上,女帝赵凛月收回望向天空的目光,那双美丽的凤眸之中,已是一片冰封万里的寒意。
她知道是谁了。
除了皇陵后山那位闭死关多年、被尊为大周守护神的老祖宗,这世上,再无人有此通天彻地的手段。
她的拳头,在宽大的龙袍下,缓缓攥紧。
指甲深陷入掌心,带来一阵刺痛。
这刺痛让她无比清醒。
她知道,今日之后,她要面对的,将不再是朝堂上的攻讦,也不再是宗亲的哭闹。
而是一座真正压在大周国运之上,无人可以撼动的……神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