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县城。
日军华北方面军第一军司令部。
与外面寒风凛冽的肃杀景象不同,司令部内一间和式风格的茶室内,却弥漫着一种压抑的暖意。
榻榻米上,炭火盆里跳动着微弱的火苗,映照着第一军司令官筱冢义男阴沉如水的脸。
两名穿着和服、妆容精致的舞伎,正随着三味线哀婉的乐声,踩着细碎的步子,舞动水袖,试图用柔媚驱散这室内的沉闷。
然而,筱冢义男的目光并未落在舞伎身上,那双深邃的眼睛里,翻涌着压抑不住的怒火和烦躁。
烦!
烦不胜烦!
最近一段时间,他执掌的第一军可谓是流年不利,噩耗一个接着一个,如同耳光,狠狠扇在他这个司令官的脸上。
之前他麾下号称精锐的坂田联队,莫名其妙地玉碎,连联队旗都丢了,已经让他丢脸至极。
而最让他抬不起头的,便是之前精心策划,意图摧毁八路军指挥中枢的“斩首行动”。
不仅功败垂成,还搭进去一个陆军少将服部直臣,以及随行的六名大佐级别军官!
整个观摩团全部被全歼!
消息传回华北方面军乃至国内,引起了轩然大波。
方面军司令部直接打来电话,岗村将军用毫不留情的言辞将他斥责得体无完肤,字字句句都像针一样扎在他的心上。
这份耻辱,如同跗骨之蛆,让他夜不能寐。
他的指挥能力,已经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质疑。
一想到这些,筱冢义男就感觉胸口一阵发闷,仿佛堵着一块巨石。
就在这片令人窒息的气氛下,茶室的门被轻轻拉开,一名通讯参谋低着头,脚步急促而小心地走了进来。
在筱冢义男面前重重顿首,双手呈上一份电文。
“将军阁下,河源县城急电。”
筱冢义男眼皮都懒得抬一下,疲惫地问道:“讲。”
哈依!
通讯参谋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河源县城宪兵队队长平田一郎中佐……昨夜在聚仙楼举办寿宴时,遭遇不明武装分子袭击……已、已为天皇陛下尽忠玉碎!”
“嗯?”
筱冢义男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但随即又被浓烈的不耐烦所取代。
“平田一郎?那个蠢货!帝国正值多事之秋,前线将士浴血奋战,他居然还有心思在县城里大摆寿宴?!如此招摇,遇袭身亡,简直是咎由自取!死不足惜!”
他语气冰冷,没有丝毫对下属阵亡的惋惜,只有对平田一郎不识时务、给自己添乱的恼怒。
一个宪兵队长,并非一线作战部队主官。
在他眼中,其价值远不如一个野战大队长。
死了,再换一个便是,不值得他多费心神。
“安排人手接替河源县城宪兵队长一职,加强城内戒备,严查凶手。”
他随意地吩咐了一句,便想挥手让参谋退下,继续自己糟糕情绪的消化。
然而。
那名通讯参谋却并未立刻离开,他跪伏在地,身体微微发抖,似乎还有更糟糕的消息难以启齿。
筱冢义男敏锐地察觉到了异常,心头那股不祥的预感再次升起,他声音陡然转厉:“还有什么事?!说!”
参谋猛地一颤,硬着头皮,用几乎带着哭腔的声音汇报:“将、将军阁下……还、还有一事……从太原出发,途径河源县境,补充我县域及前线物资的……五辆运输卡车……在、在今日午时于河源县城……被、被劫了!”
“纳尼?!!”
筱冢义男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暴起!
他再也无法维持所谓的“大将风度”,猛地一脚踹翻了面前的矮桌!
“哗啦——!”
精致的茶具、点心、炭火盆倾覆一地。
滚烫的炭火和茶水溅得到处都是,发出滋滋的声响。
室内顿时一片狼藉。
“八嘎!!”
八嘎!!”
“八嘎呀路!!”
筱冢义男面目狰狞,额头上青筋暴跳,愤怒的咆哮声几乎要掀翻屋顶。
“五辆运输车!整整五辆车的物资!”
粮食、药品、弹药!就在我们的占领区!在我们的眼皮子底下被劫了?!”
废物!都是一群废物!!”
他气得浑身发抖,胸口剧烈起伏。
平田一郎的死他可以不在意。
但五辆运输车的物资被劫,他不能不在意。
前线本就物资紧张,这批补给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而且,这无异于是对第一军,对他筱冢义男统治能力的公然挑衅和羞辱!
平田一郎寿宴被杀,第二天运输队就被劫!这绝对是同一伙胆大包天的狂徒所为!”
他们不仅杀人,还要夺货!这是在把我们第一军的脸面按在地上摩擦!”
“是谁?!到底是谁干的?!!”
筱冢义男血红的眼睛死死盯住那名吓得魂不附体的战士。
“查!给我彻查!”
动用一切力量!我要知道是哪个支那军队敢如此挑衅皇军!”
“哈依!哈依!”
参谋连滚爬爬地应道,慌忙从怀中掏出几张粗糙的画像,“将军,以前我们还不得知是哪支部队干的。但这是从聚仙楼幸存者口中描述,画出的嫌疑人画像,可能与平田队长之死及运输车被劫案有关……”
筱冢义男一把夺过画像,上面是几个用炭笔勾勒的人像。
6个人。
画像虽然粗糙,但特征依稀可辨。
他看着这几张画像,眼中的杀意几乎凝成实质。
就在这时,茶室门口传来一个沉稳而略带沙哑的声音。
“将军阁下。”
随着话音,一个身材不高,但站姿如松,眼神阴鸷如鹰的日军军官,未等通传,便自行拉开了房门。
他穿着一身特制的深色作战服,肩上大佐军衔熠熠生辉,正是日军驻山西第一军山本特工队队长……
山本一木!
此时的山本的脸上同样无光,仿佛经历了什么莫大的耻辱和悲痛。
“将军阁下,山本一木,前来请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