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昌六年冬，江南的寒雨裹着湿气，浇透了润州城头的叛军旗帜。浙西节度使李锜站在城楼上，望着运河里连成串的战船，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鱼袋——他刚截了朝廷的三十艘漕粮船，粮袋上“户部漕运”的朱印还清晰可见，这是他对抗长安的底气，也是逼武宗让步的筹码。
“节度使，探马来报，梁亲王李衡已率玄甲军抵扬州，还整合了江南各州团练使的兵马，总计逾十万，正往常州方向来！”亲卫的声音带着慌乱，打断了李锜的思绪。
李锜猛地回头，眼中闪过一丝忌惮——他不怕长安的禁军，却怕那个平漠北、慑草原的李衡。可事到如今，退路已断，他只能咬牙道：“传令常州守将，以运河为屏障，多造战船，用铁索连船，严防玄甲骑突袭；再派苏、常二州的粮船往润州集结，断李衡的粮道！”
他以为水网能困住李衡的骑兵，却忘了李衡手中，还有能破水阵的“杀器”。
三日后，常州城外的运河畔，寒风卷着雨丝，周平率五千靖安牙兵已在此潜伏半日。士兵们将便携投石机拆解后藏在芦苇丛中，投石臂裹着防水的桐油布，兜里装着裹了火油的石弹——这是李衡特意改良的“水战投石机”，比寻常型号轻三成，能在泥泞里快速组装。
“将军，叛军战船来了！”哨探的声音刚落，远处的运河上便出现了黑压压的船队，数十艘战船用铁索连在一起，像一道移动的水墙，缓缓驶来。
周平抬手，靖安牙兵瞬间从芦苇丛中站起，动作麻利地组装投石机。“点火！”随着一声令下，火折子引燃石弹上的火油，投石臂猛地甩出，火弹拖着长长的焰尾，像流星般砸向叛军战船。
“轰隆！”第一枚火弹砸中战船甲板，火油瞬间蔓延，浓烟滚滚而起；紧接着，数十枚火弹接连落下，连在一起的战船成了绝佳的靶子，一艘接一艘燃起大火，叛军士兵惨叫着跳河，却被冰冷的河水冻得失去力气，很快沉入水中。
“杀！”周平抽出佩刀，靖安牙兵手持陌刀，沿着运河岸边冲锋，将跳河逃生的叛军一一斩杀。运河上的铁索阵彻底溃散，只剩下燃烧的战船在水面漂浮，映红了半边天空。
与此同时，吴昊率三千玄甲骑，按李衡的指令，从陆路佯攻常州东门。骑兵们故意扬起漫天尘土，用马鞭抽打马臀，制造出“大军压境”的假象。常州守将果然中计，将主力调往东门，却不知李衡已亲率两万精兵，绕到常州西门，趁着守军空虚，用攻城锤砸开了城门。
“降者免死！”李衡骑着“踏雪”，手持尚方剑，率先冲入城中。守军见城门已破，主帅又被玄甲骑斩杀，纷纷扔下武器跪地投降。不到一个时辰，常州便被攻克，捷报快马送往长安时，武宗正在御书房看河北兵籍册，捏着捷报的手，紧了又松。
“陛下，李衡三日克常州，果然厉害！”内侍凑上前道，“只是王茂元的密信说，李衡收编了五千降兵，还让降将继续守常州，这怕是……”
“怕是想把江南变成他的地盘。”武宗打断内侍，将捷报扔在案上，“传旨，让他速攻苏州，不得在常州滞留！”
可旨意还没送出，苏州的捷报又到了——李衡用“降将劝降”之计，让常州降将写信给苏州刺史，言明“抵抗必亡，归降可保官职”，苏州刺史本就不是真心反唐，见常州已破，当即开城投降，还献上了李锜囤积在苏州的三万石粮草。
短短十日，李衡连下常州、苏州，兵锋直指李锜的老巢润州。李锜慌了，一边加固润州城防，一边派使者去浙东求援，却不知李衡早已派玄甲军截断了浙东通往润州的道路，求援使者刚出润州，就被玄甲骑擒获。
润州城外，李衡的大军已形成合围之势。玄甲军列阵城西，靖安牙兵布防城南，江南团练使的兵马守住城东、城北，只留运河一条“生路”——这是李衡的计策，故意留缺口，诱叛军突围。
果不其然，当夜，李锜便带着残部，乘战船从运河突围。可他刚驶出润州城，就见运河两岸亮起无数火把，李衡亲自率靖安牙兵在此设伏，投石机早已架好，对准了叛军战船。
“李锜，你逃不掉了！”李衡的声音透过夜色传到战船上，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李锜看着两岸的火把与投石机，知道大势已去，却仍想顽抗，拔剑喊道：“跟他们拼了！”
可叛军早已没了斗志，不等李衡下令，便有士兵扔下武器投降。李锜气急败坏，想斩杀降兵，却被身边的亲卫反绑，献给了李衡。
“梁亲王饶命！”李锜跪在李衡马前，浑身发抖，“是我一时糊涂，被奸人蒙蔽，求您放我一条生路！”
李衡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手中尚方剑微微出鞘，寒光闪过：“你截漕运、杀朝廷命官、叛乱反唐，桩桩件件都是死罪，还想求生？”话音落，剑光一闪，李锜的首级滚落在地，鲜血染红了运河的水面。
润州城不攻自破，江南之乱，仅用二十日便平定。消息传到长安，武宗召开朝会，百官纷纷上奏“庆贺平叛成功”，却没人敢提李衡在江南的动作——他不仅收编了叛军残部三万，还任命自己的嫡系为润州、苏州刺史，代管了江南盐铁，甚至将江南漕运的调度权握在手中，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李衡这是借平叛，把江南变成了自己的“势力范围”。
“陛下，李衡已平定江南，按旨应即刻回京复命。”李德裕出列奏道，“可他的奏疏说‘江南刚定，需留兵镇守’，还请陛下准他暂驻润州，待春耕后再回京。”
武宗捏着李衡的奏疏，指尖泛白——他知道，李衡这是不想回来，想在江南站稳脚跟。可他不敢不准，江南刚平，若逼得李衡反了，后果不堪设想。
“准奏。”武宗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传旨，赏李衡黄金百两、绢千匹，封其子李允为彭城郡公，以示恩宠。”
这道旨意，看似恩宠，实则是想用人质牵制李衡——李允是李衡唯一的嫡子，年方十二，尚在长安求学，封爵看似荣宠，实则将其留在了武宗眼皮底下。武宗望着御案上的圣旨，心里却清楚，这不过是自欺欺人——李衡手握江南兵权、财权，又有河北、漠北的根基，早已不是“牵制嫡子”能拿捏的了。
润州城内的节度使府（已改为李衡的临时行营），李衡看着长安送来的圣旨，指尖落在“封其子李允为彭城郡公”一句上，嘴角勾起一抹了然的淡笑。赵虎站在一旁，低声道：“殿下，武宗封小公子为彭城郡公，怕是想拿小公子牵制您，让您不敢在江南久留。”
“他想牵制，便让他牵制。”李衡放下圣旨，走到窗前，望着窗外的运河——粮船正源源不断地驶过，船上插着“梁亲王行营”的旗帜，这是他的粮道，也是他对抗长安的底气，“李允在长安有先生教导，还有府中护卫跟着，出不了事。武宗这点心思，还撼不动江南的根基。”
他顿了顿，语气沉了几分：“传本王令，任命周平为江南道团练使，掌江南兵权，务必守住润州、苏州两处要地；吴昊为江南盐铁转运使，接管盐铁专卖与漕运调度，每半月向行营报一次账目；再从河北调五千玄甲骑来江南，填补降兵整编后的空缺——告诉长安，本王会守好江南，也会管好江南，至于回京……等江南彻底安稳，等李允再长几岁，再说不迟。”
窗外的雨还在下，细密的雨丝打在运河水面，泛起一圈圈涟漪，却挡不住李衡扩张权柄的脚步。江南平叛，于他而言，不是终点，而是新的起点——他不仅打赢了一场战争，更攥住了大唐的财赋重地，从此，他与武宗的权力博弈，便多了一张最硬的牌。
而长安的紫宸殿里，武宗望着江南的方向，指尖反复摩挲着御案上的“李允”二字，第一次感到了深深的无力——他这个皇帝，看似掌控天下，却连召回一位亲王、牵制一个孩童都显得如此苍白。大唐的权力天平，已在不知不觉中，向那个远在江南的梁亲王，彻底倾斜。